第 30 章

沈青梧從不後退, 逼向張行簡。

張行簡目光微微偏離,看向沈青梧身後的楊肅, 微有責怪:這麽點兒小事都瞞不住。

楊肅心酸, 低頭:張月鹿是沒見過沈青梧發瘋時嚇人的模樣,那一邊搖搖欲倒一邊還步步緊逼的氣勢,誰能扛得住?

博容聲音比平日嚴厲:“沈青梧!”

沈青梧終於挪開目光,看向掀開氈簾的博容。

博容:“豈能在中樞欽差面前如此無禮?你和楊肅的事, 你們私下解決, 不要在明面上鬧得不可開交。你們兩個, 都去領罰!”

楊肅垂頭喪氣應是。

沈青梧毫不猶豫地掉頭就走。

博容目中幽光點點, 他對沈青梧無奈,回過視線後,目光落到張行簡身上——

這便是他那未曾蒙面的三弟。

這便是東京城中人人稱贊的月亮, 讓沈青梧摔了跟頭的郎君。

博容被風吹到, 臉色有些蒼然,他咳嗽兩聲:“張三郎,進來說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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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林在外守著, 與博容的侍衛大眼瞪小眼。他頗想打聽一下博容這些年的動向, 便嬉皮笑臉地蹭上去:“這位大哥,喝酒不?有人巡夜的, 喝幾口沒關系……”

帳簾內, 博容與張行簡將外頭長林忽悠人的動靜聽得一清二楚。

張行簡詫異一下:沒想到一個主帥營房,如此不隔音。外頭什麽動靜都瞞不住。

博容看著張行簡溫潤淡然的面容, 心中不禁幾分敬佩。想他若是被人撞見自己的侍衛另有目的, 自己必然羞愧。張行簡……被二娘教得很有些意思。

博容:“一軍主帥, 自然要眼觀六路耳聽八方, 帳簾薄了點, 還望見諒。”

張行簡溫和認錯:“長林胡鬧了些,我這就讓他……”

博容:“不必了。”

門外動靜遠去,顯然長林已將守衛拐走。如此一來,主帳中談論什麽,都不會被人聽到。

火爐邊,張行簡擡袖拱手,撩袍下跪,恭恭敬敬向博容叩拜:“大哥。”

他向這位自己從來沒見過的兄長行禮,正如他被記入嫡系族譜第一日,要給張文璧下跪那樣。

博容目光復雜。

他恍神一會兒,才讓張行簡起身。

博容苦笑:“我不該送沈青梧那塊玉佩……你順藤摸瓜,到這裏找到我,確實是我大意。我本以為,時間已經過去了十幾年,沒人會記得我了……”

張行簡心中停頓一下:博容送沈青梧玉佩,又讓沈青梧去東京,或許有試探東京還有誰記得他的意思。

張行簡思緒沒在細枝末節上停留太久:“二姐記得你。”

他頓一頓:“孔相孔業記得你。”

他最後說:“安德長帝姬也記得你。”

博容睫毛顫了顫,他坐在主座上,神色因傷而疲憊委頓。營帳中火星蓽撥,他許久不言,只看著爐中火出神。

張行簡溫溫靜靜:“兄長有自己的難處,我來到此間,並非要逼迫兄長什麽。而是我既然叫你一聲‘大哥’,既然叫張二娘一聲‘二姐’,張家的榮衰前程,我都不得不多心。

“敢問大哥,你用了‘博容’這個身份,真正的‘博容’在哪裏?大哥可有殺了他?”

博容微怔。

博容說:“二娘是這樣教你的——無緣無故便要殺人?”

張行簡觀察他不置可否的態度,含笑回答:“自然不是。我殺人必有緣故……二姐希望我像大哥一樣光風霽月,我心中自也有自己的抱負。生平做一回張三郎,當著東京的張月鹿,自然不能白白浪費。

“大哥若是沒有處理那人,那便由我代為處理吧。我不會讓大哥為難的。”

博容目光閃爍,靜然不語。

張行簡又問:“父母慘死,遠遁他鄉,抱負未休,報國不待……兄長既要做光華的人,我來做劊子手也無妨。敢問兄長,需要我替你殺了李令歌嗎?”

博容震驚看他。

博容:“張、月、鹿。”

……這簡直不像他從旁人只言片語中聽說的張行簡。

楊肅只說那個人厲害,長得好,修養好,處理政務很能幹;沈青梧幹脆提也不提……沈青梧知道張行簡的這一面嗎?

張行簡觀察著他。

張行簡輕聲:“看來,不是李令歌殺害的兄長爹娘。”

博容回過神,冷淡:“你試探我?”

張行簡告罪,卻不知悔改:“因兄長行事實在古怪,二姐給出的原因無法說服我。安德長帝姬若喜歡大哥,大哥也心悅她,她身為帝姬,何必對張家下殺手?

“大哥爹娘終歸是臣,臣是無法真正拒絕君的。帝姬只要耐心等一等,她的心上人又是那樣有本事一人,她難道不該相信她的情郎會保護她,會處理好皇室與世家之間的關系嗎?什麽樣的環境,會讓她不安得需要殺掉大哥爹娘?

“據我了解,她當年只是一個無憂無慮、天真單純的小娘子。誰在那個年齡,都是可親可憐的……我不相信一個帝姬會犯那種錯,除非她是天生的瘋子,瞞住了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