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0 章(第2/3頁)

張行簡想一想自己平日見到的李令歌。

他微笑肯定:“她恰恰不是天生的瘋子。”

博容眼皮微擡,認真端詳著張行簡。

博容問:“那你以為是誰?”

張行簡回答:“是少帝。”

帳內靜極,簾外一陣風過,吹滅室內爐中火光。

漆黑降臨,萬籟俱寂。

博容目中厲光一閃而逝,被他壓抑。他搭在膝頭的手握成拳,閉上眼,回想到當年——

那個血流成河的寒夜,他獨闖皇宮,面對萬千羽林衛。

文人持劍,情非得已。

刀光劍影,劍光所指,帝姬哀求他放過少帝,說會補償張家……

漫長無盡的夜中,他喜歡的人跪在他面前哭,素手握住他的劍,她發著抖:“他是我唯一的弟弟,我會管好他的,我會讓他認錯的,他是小孩子不懂事,他全是為了我,我會補償張家……容哥,你原諒他好不好?”

可是人死不能復生。

可是張家父母死前,逼他發誓永不和李令歌在一起。

他想殺了少帝,帝姬想囚禁他。各自都想用各自的方式解決那件事,鬧到最後精疲力盡,情意耗空,恩斷義絕。

何況一名臣子,如何審判君主?

博容淡聲:“你說的不錯,帝姬不是天生的瘋子,但少帝的天真帶著殘忍。”

張行簡靜靜聽著。

他慢慢說:“你想殺了少帝,卻因帝姬而投鼠忌器。帝姬提防著你,有她在,你就到不了少帝身邊,動不了少帝。你只能死遁。”

張行簡說:“多年以後,大哥作戰殺敵,功高震主,終有入朝一日,終有讓人不再提防一日,終有被帝姬遺忘之日……大哥要和張家斷絕往來,將所有扛於你身,不連累家族。到那時,你要殺了少帝嗎?”

博容不語。

張行簡笑一笑:“可是孔業已經在懷疑張家了,也在懷疑你了。你恐怕瞞不到那個時候。”

張行簡喃喃自語:“不如我與大哥合作吧。”

博容:“張月鹿,你不必攪和進來……”

張行簡溫文爾雅:“不。大哥想要報仇,我想要名利。我們各取所需,豈不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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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林等到張行簡出帳,跟他一同走。

長林:“看起來郎君得償所願。”

張行簡笑而不語。

長林:“你又裝模作樣起來了……算了,我不問了。不過剛才東京快馬加鞭送來了邸報,一堆政務,都要問你……”

張行簡立馬揉額頭,開始咳嗽:“我累了,我要休息,東京政務有孔相處理……”

長林笑起來:“你就不要在我跟前裝病了好不好?你怎麽這麽懶……唔。”

他收口,因他看到了沈青梧。

張行簡也看到了。

他揉著額頭的手微微僵一下,才放下袖子,對她露出禮貌的笑。

他目光閃爍一下,略有疑問:她怎麽站在風口?專門等他?

他開始回憶:他又讓她恨得……這麽牙癢癢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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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青梧仍是方才見他們時的半束發打扮,頂多是多披了一件玄色外袍。

她靠樹而站,一身冷冽肅殺。發絲拂面,女將軍一雙漆黑的眼睛沒看他們,而是仰望著天上明月。她既蒼白,又強悍。

長林向她打招呼:“你怎麽在這裏……專門等著收拾我們郎君?”

他說“收拾”說得很不自在。

但他找不到更好的用詞。

沈青梧每次見到張行簡,都是這副充滿鬥志、熊熊燃燒的冷艷模樣。

張行簡整整衣容,嘆口氣,向她行禮:“沈將軍。”

他想,沈青梧現在一定更討厭他了。

沈青梧緩緩轉臉,如面對自己的畢生敵人一樣,盯著張行簡。

寒夜星火寥寥,她聽到了張行簡放松時與長林開玩笑的話。她挺喜歡他那般模樣,但她想張行簡不知道他勾起了她濃濃的欲念。

她原本已想忘掉他,原本已想放過他。可他鐵石心腸,偏又心如春水。

洪水要決堤,殺機是天性,積蓄多年壓抑多年的情緒也要爆發:是他非要跑去山裏救她,背她背了一路;是他明明與她生死與共,還要將救命之恩推給楊肅,要和她劃清界限。

一個郎君,越是得不到,便越是有致命的吸引力。

月亮越是千方百計地不想被她摘下,她越是要摘下來玩玩。

從此時此刻起,沈青梧修復自己對張行簡所有既定的看法,不再想忘掉他、放過他——

張行簡這個人的存在,對她已是一種淩遲,一種折磨。她既記憶深刻,又痛恨萬分。為了自己,她必須反擊,必須應戰。

她要張行簡不甘,要張行簡低頭,要張行簡後悔,要張行簡求她。

她要強迫,折辱,摧毀,以及必要時的玉石俱焚。

她將使盡手段,摘下這輪月亮。

她要月亮輸給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