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火葬場序幕

此話一出,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涼氣,齊刷刷地跪了滿地,額頭緊緊貼著冰涼的地面,連大氣都不敢喘息,生怕再觸碰蕭淩安的逆鱗,只剩下死無全屍的下場。

只有太後依然端坐寬大的檀木椅上,蒼老遲緩的手緩緩撫摸著那串菩提珠,昏暗燭光映照在她面容上,將每一條滄桑的溝壑都照得清清楚楚,死氣沉沉如泥塑的雕像。

過了良久,寒涼的空氣將殿內的溫暖席卷幹凈,微弱的燭光也被吹得搖搖晃晃,她才極慢地掀開沉重的眼簾,渾濁雙目掃視了一圈,像是明白了蕭淩安究竟在說些什麽,從喉嚨間擠出一聲沙啞又陰森的笑。

“好啊,那就送哀家去見宇兒吧......”

太後扶著椅子艱難地起身,眸中是死灰燃盡般暗沉和絕望,眼白的斷紋泛上點點猩紅,笑得越發淒厲放肆,笑聲在空曠的殿內回蕩,跌跌撞撞地從台階上走下來,指著蕭淩安的鼻子自顧自地喊道:

“蒼天開眼,這個孽障殺了他親弟弟還不夠,現在為了個女人,連他的親娘也不肯放過!你們快看呐......”

蕭淩安瞥了一眼太後瘋瘋癲癲的模樣,眸中的厭棄無處可藏,聽了她的話後轉而盡數變成嘲諷和荒謬,冷笑出聲道:

“她腹中是你的嫡孫,你連大梁的血脈都下得了手,就算老天有眼,也第一個不放過你。”

聞言,太後非但沒有半分心虛,反而笑得愈發癲狂,踉蹌著走到蕭淩安跟前,寒風倒灌進她寬大空蕩的衣角,幹瘦的身軀仿佛輕飄飄一縷魂,整個人虛晃得不真切,再一陣風就能吹走似的。

“哀家唯一的兒子已經去了,哪兒來的嫡孫?”她毫無畏懼地直直對上蕭淩安的雙眸,諷刺地勾起幹裂的唇角,濁淚順著臉上的紋路蜿蜒而下,哭叫道:

“你害死宇兒還不夠,連你的孩子都要阻攔宇兒往生極樂!你活著就是個冤孽,活該斷子絕孫!我從來沒有你這樣的兒子,全當我白受了這麽多年的苦......”

蕭淩安原本還算平靜的臉色登時沉了,刺在太後身上的目光如同深淵的厲鬼,恨不得立即將她拉扯下來狠狠撕碎。

他的生母寧可斷子絕孫都不願意認他,這大抵是世上最悲哀的笑話。

往事驚濤拍岸般朝他襲來,一樁樁一件件都深深烙在了腦海中,蕭淩安的劍眉緊緊擰在了一起,流光般將這些事情迅疾地過了一遍,卻未曾有任何愧疚。

那段日子裏,留給他的只有屈辱和不甘,都是被他們逼的。

所以,活該的是他們,從來不是他自己。

他理所應當擁有現在的一切,包括沈如霜腹中的子嗣。

太後的神志已經越來越模糊,斷斷續續地連一句完整話也說不成,一會兒喃喃說宇兒想家了,一會兒又不要命地朝沈如霜撲過去,哭著喊著要她墮胎,嚇得她一身冷汗打濕後背,驚魂未定地逃出了殿門。

沈如霜強忍著因驚懼而襲來的疼痛,扶著門框勉強站立著,冷汗順著臉頰一路滑進了衣衫裏,冷冰冰得讓她打了個寒戰,只敢探出半個腦袋打量著殿內的情形。

無論蕭淩安說什麽太後都聽不進去了,於是他幹脆命人將太後按在椅子上,下令鎖死慈寧宮的門,不許她踏出半步。

待到沉重的枷鎖落下,蕭淩安上下打量後才轉身離開,臉色依舊陰沉如子時的夜色,眸中深深淺淺的光不知又在算計著什麽,薄唇抿成一條緊繃的線。

他瞥見沈如霜時目光並未停留,而是十分自然地落在她微微隆起的小腹上,狠厲之色緩和了不少,俊秀精致的眉眼覆上陽春三月般的溫熙,指尖似有似無地撫摸著小腹,聲音沉穩道:

“孩子沒事吧?”

沈如霜愣怔地看著他片刻之間變化的臉色,一時之間不太適應。按照蕭淩安往常的性子,此時正是慍怒之時,定要再挑刺苛責,怎會這般溫和平靜?

但她很明白過來,並非蕭淩安變了,更不是他心疼自己,而僅僅是因為腹中的孩子罷了。

他只會關心孩子是否有事,連關切的目光都未曾落在她身上。或許於他而言,她就是個無關緊要的人,那幾分溫柔是施舍給孩子的,她作為生母才勉強沾了光。

沈如霜原本放下來的一顆心變得寒涼無比,冷笑著躲開了蕭淩安的手,也不想再同他討要不切實際的關心,漠然地轉身上了馬車。

在顛簸的路途中,沈如霜思緒萬千,方才駭人的一幕幕不斷湧現,連覆於小腹上的手都微微發顫,心中愈發擔憂往後孩子的安危,趁機開口道:

“既然陛下看重孩子,那今日之事就這麽算了嗎?”

“孩子終究沒出事,太後的瘋病也不是一日兩日了,這種事情不必鬧到台面上。”蕭淩安回答得漫不經心,卻也擺明了沒有再管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