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她不願意(一更)

沈如霜蜷縮在狹小的角落裏, 渾身都因為驚懼和無措而顫抖,鴉羽般纖長濃密的眼睫掛著淚珠,精巧的臉龐上血色褪盡, 只剩下一片蒼白無力,向來殷紅柔潤的唇瓣也幹裂開幾道口子, 感受到蕭淩安挑著她下頜的指尖寒涼如冰。

她懷中緊緊抱著哭啞了嗓子的阿淮,在方才蕭淩安手起劍落的時候就用掌心捂住了他的眼睛,盡力將他整個人都按在懷中,為他遮擋著殘忍的一切。但是這孩子天生聰明靈敏, 從蕭淩安起初對陳鹿歸的態度和滿屋子的血腥氣中也知道發生了什麽,哭得愈發淒慘傷心,濡濕了心口的一大片衣衫, 掌心也全是淚水。

見她一時間晃神,蕭淩安又不甘心地加了幾分力道,攥緊了沈如霜的下頜骨,讓她再也沒有任何余地低頭顧及其他, 逼著她只能保持揚首的姿勢看著他一個人。

沈如霜吃痛地咬緊牙關,讓吸氣聲沒有溢出一絲一毫,根本不想看蕭淩安一如從前般偏執又瘋狂的模樣,多看一眼都會想起曾經囚籠般的日子, 心中湧現窒息和抗拒,倔強地掀起眼簾瞥向一邊, 余光無意間掃過倒在血泊中的陳鹿歸, 琥珀色的眼珠都隨之微顫。

其實剛才在蕭淩安處置陳鹿歸的時候,她從二人的目光與對話中大致猜到了幾分真相。

她一直不解就算她這個局做得不完善, 為何蕭淩安當時未發現端倪, 偏偏在這個時候氣勢洶洶地找過來, 想必和陳鹿歸脫不了幹系。

自從陳鹿歸知道當年落榜的真正原因後,那一陣子就有些奇怪,除了時而憤憤不平地鬧著要去京城時而垂頭喪氣地說要一輩子待在這裏外,還格外在意打聽朝堂上的新鮮事兒,不僅隔三差五要去找蘇思林秉燭夜談,還放下臉面拉著每一個路過的外鄉人詢問。

後來她生下了阿淮,陳鹿歸又經常去姑蘇城,當時說是處理叔伯分家產的事兒,現在想來應當是和京城取得了聯系,讓蕭淩安發現了怪異之處。

在想明白這些的一瞬間,沈如霜不是沒怨過陳鹿歸。

她從未想過要依靠任何人,從皇宮逃出來的時候就明確說過想要單獨過日子,是陳鹿歸用三十兩銀子的情分將她拖住,後來她也表示過不阻礙他追求功名,二人隨時可以分開。

是陳鹿歸優柔寡斷,患得患失,既想要功名又放不下平淡安穩的生活,做夢一般想要二者兼得,企圖編織謊言蒙混過關。殊不知蕭淩安的敏銳和謹慎遠遠優於常人,哪能是他這樣只讀聖賢書的人可以抗衡的?

但是看著陳鹿歸慘不忍睹的模樣,她也於心不忍。

這兩年的時光他們一同度過,陳鹿歸對她體貼入微,會用賺得的銀兩補貼家用,還把阿淮照顧得很好,讓她舒適地保養身子沒操過什麽心,就算他有再大的過錯,也不至於落得現在的下場。

沈如霜越想越覺得寒心,蒼白脆弱的面容上盡是對陳鹿歸的憐憫,再次望向蕭淩安時目光中的怨恨和厭棄就愈發明顯,甚至與原本的驚恐之色一同迸發出來,仿佛看著一個失去心神的瘋子。

這種眼神讓蕭淩安為之一怔,側首看了一眼暈倒在血泊中的陳鹿歸,大抵明白了沈如霜的意思,冷笑著質問道:

“你是想為他求情嗎?”

沈如霜沒有答話,可低垂的眉眼間已經有了答案。

又一聲冰冷諷刺的笑意在狹小的屋內響起,蕭淩安深深凝視了沈如霜一眼,卻還是無法在她身上找到半點否認和辯解的意思,心間頓時就湧上慍怒和酸澀,煩躁地擰著劍眉,極為不悅地甩開手,力道幾乎將沈如霜沖倒在地,堪堪用手臂支撐柱纖弱的身子。

蕭淩安直起了身,居高臨下地望著沈如霜和陳鹿歸一前一後地倒在地上,心底的嫉妒和不甘翻湧著將他淹沒,眸色陰沉如深夜濃霧,攥緊的指節“咯吱”作響。

他記得在得知沈如霜還活著的時候,他除了驚訝和不可置信之外,更多的是無法抑制的氣憤和慍怒,氣沈如霜膽大包天欺騙了他整整兩年,氣帝王之尊受到前所未有挑釁,氣他白白耗費了這麽多珍貴的感情。

特別是他不顧傷痛快馬加鞭趕到這裏時,看見的竟然是她要與別的男人拜堂成親,更是氣憤得幾乎發瘋,甚至想折斷沈如霜的雙腿禁錮在身邊。

但是他亦是高興的,因為霜兒還活著是他兩年來最大的妄想,他每日都想若是霜兒還活著,和孩子一同在他身邊該有多美好。這份高興沖淡了大半的怒意,他在見到沈如霜的那一刻就已經不想再去追究太多了。

興許她終究有些不同,興許這兩年來他也慢慢意識到有沈如霜在身邊也不錯,所以他心中暗暗想著,只要沈如霜願意溫順聽話地向他低頭認錯,然後乖巧地帶著孩子與他一同回去,他能夠裝作這些都已經過去了,沈如霜還是大梁最尊貴的皇後,而孩子會成為東宮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