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不肯相認(一更)

話音剛落, 路旁叢林中躥出一只受了驚的野兔,橫沖直撞地從官道上飛過,讓車夫不得不趕忙拉緊了韁繩, 驟然間將馬車停靠在路邊,突如其來的沖擊力讓蕭淩安磕在了桌角上, 反應後來後用力捏緊手中的茶盞,皮肉之痛伴著點點怒意直擊心臟。

沈如霜方才那句話,分明就是故意說給他聽的。

孩子的眼睛被捂住了,但是她卻看得清清楚楚。這孩子只肯叫陳鹿歸爹爹, 就算他一本正經地告訴孩子說他才是父皇,孩子依然不肯給他半點好臉色,見了他就只會拳打腳踢地反抗和哭喊。

起初他以為孩子只是怕生, 但他已經盡量與孩子好好說話了,卻只換來他一頓無理取鬧的撕咬和傷害,還轉頭就對陳鹿歸笑得陽光燦爛,又軟又甜地叫爹爹, 於他而言不止一點羞辱。

沈如霜明知孩子一時半會兒不會接受他,卻依然這麽說了,為的不過是故意氣他,讓他心裏堵得難受。

思及此, 蕭淩安有些不滿地望著沈如霜,想要她將這話立即收回去, 可沈如霜卻淡定又堅決, 毫不畏懼地對上蕭淩安的眼眸,仿佛在質問著自己這麽做何錯之有。

孩子雖然年歲小, 不知道大人之間復雜的關系和過往, 但是他不傻也不瞎, 知道爹爹是一個極為親近的人,是會對他溫柔和善的人,這世上也只會有一個爹爹,所以毫無疑問選擇了陪著他長大的陳鹿歸。

若是蕭淩安不能夠讓孩子做到最起碼的接受,又有什麽資格擔當那一聲“爹爹”呢?就算阿淮以後長大懂事,知道蕭淩安才是唯一的父皇,二人卻沒有半點情分存在,又怎麽能算是一家人?

蕭淩安和先帝之間就近乎陌路,除了那聲父皇和血緣之外沒有任何的親情,所以最後他們互相算計,自相殘殺,落得兩敗俱傷的下場,性格也愈發偏執扭曲。

她絕不會讓阿淮也走上蕭淩安的老路,變成囚禁在皇宮中爭權奪勢的怪物,與其這樣,還不如不認這個父皇,就當他早早死了,最起碼心裏幹凈快活,等什麽時候蕭淩安能走進阿淮的心再說。

蕭淩安被沈如霜的目光盯得一噎,低頭凝視著窩在沈如霜懷中的孩子。

阿淮正眨巴著眼睛一來一回地看著他和沈如霜僵持著,目光幹凈清澈如林間小鹿,帶著不染世俗的空靈,背後又藏著幾分狡黠和機靈,看向沈如霜時就滿眼笑意,嘟著小嘴巴往懷裏蹭,轉頭看向他時就一臉防備,生怕他會傷害他們母子一樣。

這麽細細一看,蕭淩安忽然間覺得沈如霜的堅持不無道理,他當初也厭惡極了喚先帝“父皇”,現在也不願看見親生兒子對他如此防備,應當想些辦法讓他盡快接受才是。

蕭淩安強壓下心間的那份不甘心,收起面容上的陰郁和沉悶,俯身靠近縮在沈如霜懷中的小團子,稍一用力就把他拽了出來,用臂彎接住他踉蹌的身子,在觸碰到的那一刻感受到從未有過的溫暖和綿軟,仿佛一團暖和有彈性的棉花,還帶著清甜的奶香,抱在懷中就不想放開。

這種感覺很神奇,蕭淩安也是第一回 體會到孩子除了煩人外也有點可愛,暫時能讓他忘記心間太多壓抑的算計和煩躁,只想靜靜地逗玩一會兒,伸出手指輕輕戳了戳阿淮的小臉。

孩子的臉蛋又圓又軟,中間粉撲撲的一小片在冬日裏格外明顯,他手指戳上去能蓋住小半根指節,放手的片刻又瞬間彈回了遠處,震得小半張臉的嫩肉都跟著一顫,讓人看著恨不得將他抱入懷中融入骨血。

蕭淩安的唇角扯出溫柔儒雅的笑意,眸中的鋒芒也盡數斂起,整個人如三月春風般溫和親近,配上一身纖塵不染的白衣,恍惚間又是與沈如霜初遇時清風朗月的少年郎,還多了些父親發自心底的愛意與好奇,摩挲著阿淮的臉頰道:

“你要記著,以後只能喚朕一人父皇,不許喚其他任何人爹爹,他們都是騙你的,明白了嗎?”

阿淮束手無策的任由蕭淩安揉搓,起初以為他和別的街坊鄰居一樣玩幾下就會作罷,誰知蕭淩安一直不肯放手,把他的小臉蛋都揉紅了,這才憤憤不平地掙紮抗議,小胳膊小腿極為不滿地又踢又打,掙脫了蕭淩安的懷抱後躲到了角落裏。

蕭淩安的雙臂落了空,驀然間覺得心裏也缺了一塊般不完整,也不想去顧及原因究竟是什麽,只想趕快將小家夥搶回來,俯身就要去抓。馬車總共也就那麽大,阿淮很快無處可藏,只能迅疾地再次鉆進沈如霜的懷抱中,輕哼一聲道:

“你才不是我爹爹,我不認識你!”

此話一出,蕭淩安的雙手僵在半空中,唇角的笑意和溫柔也刹那間消失殆盡,眸中閃過一絲煩悶和痛苦,卻用一貫以來的威懾與狠厲壓制下去,側眸盯著阿淮稚嫩的臉頰,一字一頓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