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野星為燈

盤山公路蜿蜒曲折, 像是沒有盡頭。

一整條路上只有他們兩個人。

走了幾分鐘,遲晏才想起什麽,忽然回過頭看顧嘉年,嘴角勾起, 揶揄道:“你就這麽跟我出門, 不怕我把你拐走賣掉?”

顧嘉年吸了吸鼻子:“那你可要賠本了, 我從小到大都很惹人討厭,估計賺不回路費。”

遲晏聞言揚起眉毛盯著她, 想知道她是開玩笑還是認真。

片刻後,他又說道:“大概要走一個小時,跑了這麽久, 又哭了一晚上, 還能走動麽。不用我背你吧?”

說著還認認真真地打量她片刻:“你看起來倒是不重。”

顧嘉年“撲哧”地笑出聲, 她自己都沒想到竟然能笑出來。

只是覺得臉哭得有些僵硬, 笑容也十分艱難。

她擺擺手,不樂意地咕噥道:“誰要你背了?”

“再說了, 我剛剛吃了一大塊蛋糕,還喝了咖啡,精神好到可以跑兩個八百米。”

她說著,忽然停下話頭看向他, 後知後覺意識到一件事。

遲晏應該也沒來得及吃晚飯,更沒吃上她的生日蛋糕。

顧嘉年突然覺得有點內疚。

他明明是替賀季同來參加她的生日, 卻無端端惹上了這麽一個大麻煩, 聽她倒了一晚上的苦水不說, 現在還得餓著肚子帶著她跋山涉水。

顧嘉年內心歉疚地訥訥道:“你沒吃晚飯,餓不餓?困嗎?”

“還算你有點良心,”遲晏沒有回頭, 慢條斯理地說,“餓是有點,困倒是沒覺得,你看我像早睡的人麽?”

顧嘉年想了一會兒,搖搖頭:“確實不像,吸血鬼一般都在夜裏活動。”

遲晏聞言回頭看了她一眼,好笑道:“還知道貧嘴了,看來確實用不著我背。”

他們走得很快。

一個小時之後,小鎮的客運站近在眼前。

顧嘉年跟著遲晏走進空曠的候車廳,看著零星幾個旅客,心裏有一種十分奇妙的感覺。

一個多月前,她孤身一人站在北霖擁擠的高鐵站裏,明明置身於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卻覺得滿心孤寂望不到前路。

現在,在這個人煙稀少的小鎮客運站,周圍空空蕩蕩,就連檢票口都沒人排隊。

她不是一個人。

顧嘉年就著客運站的玻璃窗照了照自己。

臉上的傷口還有些腫,頭發被夜風吹亂,裙子的邊角也被花枝勾破。

她狼狽到不成樣子,可心臟卻慢慢平穩下來,在這個她以為或許度不過去的夜晚。

遲晏去買了兩張到晝山的夜班車車票,回來的時候順帶買了幾個面包和水。

他把面包遞給她。

顧嘉年接過放在一旁:“我還不餓,留著一會兒車上吃。你先吃吧。”

遲晏點點頭,在她身旁坐下,幹脆利落地啃著面包,偶爾就一口水。

幾口就吃完了面包。

顧嘉年在旁邊偷看他。

從外婆之前透露的只言片語和她在熙和中學貼吧上看到的討論來看,遲晏的家境非常富裕,應該是那種從小養尊處優的驕矜公子哥。

但他看起來半點不嬌貴。

他的吃相一直很好,卻從來沒有那種拖泥帶水的感覺。

不論是吃她做的梅花酥,涼了的雜菜粥,還是現在這個並不新鮮的軟榻面包,他都很真實地在填飽肚子。

大巴車三點多發車,司機坐在客運站的門口抽煙。

等到三點鐘,檢票員才開始陸陸續續檢票。

和他們同一趟車次的還有兩三個人,都是大包小包、滿身行李。

在這個時間段去晝山的,大多是鄉下進城的務工人員,圖夜班車票價低一些,寧肯犧牲一夜好眠。

只有他們倆空著雙手,像是結伴出去郊遊。

上車沒多久,車子便開始啟動。

司機沉默著開車,沒有同乘客有任何的互動,只有車前廣播裏冰冷的女聲在播報下一站的目的地與到達時間。

兩人挑了個後排的座位。

大半夜的奔波之後,遲晏的臉色已經掩不住倦怠,他塞上了耳機,開始睡覺。

顧嘉年卻完全睡不著,晚上喝的那杯濃縮咖啡開始起作用,整個人有一種異常的亢奮與清醒。

她的視線挪向窗外。

大巴很快開上高速公路,與從北霖來時一樣,公路兩旁有許多農田與遠山,只是夜太深,看不清細節。

她又偏過頭去看遲晏。

他靠著車窗玻璃歪著頭,似乎是睡熟了。

顧嘉年忽然覺得他其實沒有賀季同說的那樣脾氣差。

她想得出神,忽然感覺到座位上有手機震動音,低下頭去,原來是遲晏的手機。

那震動聲反反復復響了好幾次,他卻一直沒醒。

顧嘉年擔心有什麽急事,探過頭去看了眼屏幕。

來電顯示是“遲延之”。

姓遲……是他的家人嗎?

就在顧嘉年猶豫著要不要叫醒遲晏,他慢慢地皺著眉睜開了眼,大概是被吵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