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脂粉味(第2/3頁)

原來陳婳沒有騙她,他當真要來。

她復又低垂下去眉眼,不是很想去看他。

今早她已經將自己昨夜的魯莽都反思過了,知道的確是自己當時情緒不對,太過偏激。

就如他所說,他們能把堂堂一位風頭正勁的貴妃母家拉下馬,已實屬不易,她不該一下要求太多。

可她還是不甘。

知道不易是一回事,心底裏的不服和不甘又是另一回事。

她緘默不言,只見陳婳也懷揣著難得的小心翼翼,只與他說了兩句話便沒了聲,叫整個堂屋都陷入了詭異寂靜的沉默。

片刻後,周老夫人出來,一切才有所緩和。

周老夫人對於周渡的出現表現的尤為高興:“那些事忙了這麽久,總算能叫你喘口氣,難為你,歇下的第一日就來看我了。”

“看望祖母是孫兒該做的。”

“是,知道你有孝心。”老夫人樂呵呵的,指了指江瑜珠,“忙了這麽多日,還沒見過你新來的瑜珠妹妹吧?你知道,她是你江叔父的女兒,你忙的這件事與他們江家也有不小的關系,稍後還得你跟你妹妹好好說一說事情的前因後果,叫她心裏有數才是。”

江瑜珠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被周老夫人指著,慌張地擡頭去看周渡。

她擔心周渡說出昨夜在花園撞見她偷偷哭泣的事情,也擔心周渡說出她早就知道褚家是殺害她家的兇手,甚至還妄想他殺了褚家的事情。

昨夜之事是她失了分寸,她如今只指望這位周大哥大人有大量,能當著老夫人的面,放過她這一回。

周渡擡起審視的雙眼,將對面坐著的這個小丫頭眼中的狼狽與慌張盡收眼底,不過須臾,便將目光移開,沖坐在上首的老夫人微微頷首。

“這都是孫兒份內的事,祖母就算不說,我也會在請示過父親之後,將實情都告訴江家妹妹。”

“那便好。”周老夫人看上去很是欣慰,叫人端上來四份早飯,要他們陪著用了飯才肯放他們各自離開。

瑜珠全程沒什麽胃口,心不在焉,拖到周渡放下碗筷的那一刻,才被周老夫人叫回神,叫她跟上周渡,去書房聽聽家裏的事情。

可是有什麽好聽的呢?該知道的她都已經知道了,想殺的人,她又根本殺不了。

這個時候,她才無比希望當初周家根本就沒有收留她,那樣她就又是無依無靠無所顧忌的一個孤女,就可以自己提著刀明目張膽到褚家人面前,要他們給爹娘和那麽多的仆婦丫鬟賠命。

“在想怎麽跟褚家的人同歸於盡?”

她跟著周渡進了他的書房,還沒來得及站穩腳跟,就被他輕而易舉地拆穿心事。殷紅的眼角和殺氣四溢的眼眸根本收也收不住,叫她一時又窘迫地直想往地洞裏鉆。

“但我相信你不會這麽蠢。”他漫不經心地加了一句,食指的指節輕叩著桌面,“周家待你不薄,你不至於會想要恩將仇報。”

是啊,周家待她不薄,她不至於會想要恩將仇報。

她但凡敢去殺了褚家人,必定立馬就會有人查出她是周家收留的孤女,到時候周家就會因為她的事,被人推上風口浪尖,成為眾矢之的。

江瑜珠雖然很想為父母報仇,但也不會想要拿周家做墊背。

她的眼神逐漸柔和,周渡見她還算聰明,又擡手將放在書桌上一沓白紙黑字簽字畫押過的筆供遞給她。

“這裏頭是褚家的二爺褚長秀昨夜經嚴刑拷打親自簽字畫押的筆錄,今早剛送到我府上的。裏頭詳細地記載了褚家這些年在江南一帶犯過的所有案子,包括私吞鹽稅,造假蘇繡,殺人放火,地頭生意……你家那樁在最底下,你可以看看事情具體的前因後果,也算給你父母的在天之靈一個慰藉和交代。”

先前對他有多少的不滿,在這一刻也都全部煙消雲散了。

江瑜珠怔怔地接過那沓筆錄,抱在懷中,視之如自己的生命一般珍重。

重拾生命,合該大哭一場的。

她站在周渡的桌前,眼淚一滴滴地往下落,控制不住的情緒輪番往上湧,得知自家突然失火的慌張、得知父母奴仆全部葬身火海的哀傷、得知殺害全家的仇人卻無法替他們報仇,無法親手將他們淩遲的痛恨……

江瑜珠覺得自己壓抑了許久的神經在一寸寸地崩潰,斷線,頃刻在一個只有三面之緣的男人面前,哭得撕心裂肺,昏天黑地。

周渡一直冷靜地站在桌前,看她漸漸漸漸地在自己面前低矮下去,痛哭的身子撐不住顫抖的心神,她甚至連桌子都扶不住,便癱坐在地上,哽咽到慘烈。

不知過了多久,她好像終於哭夠了,擡手抹去滿臉濕答答的淚水,又撐著桌子站起來,屈膝,彎著她柔弱的身軀。

“多謝表哥明察秋毫,昨夜之事,是我,是我冒昧,我在這裏,替我爹娘先謝過表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