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另外的價錢

酸辣粉的香氣充盈在宿舍裏,段知友執著筷子狼吞虎咽,而江淮悠然地坐在椅子上,用小刀削著鉛筆。

有些磨損的帆布筆簾在桌上展開,各種型號的鉛筆和毛筆排列其中,江淮削好一支後,輕輕吹了吹筆頭上殘留的石墨粉,然後將其插入筆卷,抽出另一支繼續削。

自從高中離開畫室後,江淮就沒再削過鉛筆,現在電腦繪圖的時候多,偶爾手繪塗鴉,圖方便用的也是圓珠筆或者自動鉛筆,桌上這一套家夥事兒還是江淮從櫃子深處找出來的。畢竟他從沒當面畫過段知友這樣的模特,今晚值得一些復古的儀式感。

察覺到段知友的目光,江淮擡頭朝他勾了勾唇。

段知友手一顫,一條粉從筷子間滑落。

在他的角度看來,江淮就好像磨刀的殺人狂,而那展開的布簾裏,插的仿佛都是準備料理自己的手術刀。

祭完五臟廟,就該上路了。

“吃好了?”江淮轉了下筆,眼睛很亮。

“……嗯。”

“好吃嗎?”

“……嗯。”段知友心裏嘀咕,有什麽好吃的?這種速食產品放在平時他連看也不看,沒想到今天要為了這些出賣色相。酒氣帶來的沖動被食物漸漸壓下去,段知友好後悔! 江淮將速寫本翻到新一頁:“那你脫吧。”

“呃,”段知友還想掙紮一下,“大冬天,脫了有些冷。”

江淮定定地看著他,眼神仿佛在說:“看看你還能玩什麽花樣?”

段知友不自然地撇開眼。

少頃,江淮竟點頭:“也是,著涼可不好。”

段知友見有商量的余地,心中一喜。

“嗯我想想……你去,坐暖氣片邊上。”江淮揚了揚下頜,朝裝有暖氣的那面墻點了點。

段知友:“……”

他磨磨蹭蹭地走到暖氣片邊,四下看了看,從柯帆桌子下拉過一個小馬紮,然後坐下來。他長得高大,坐在矮敦敦的小馬紮上,膝蓋得屈到胸前,他還環住腿,看起來乖巧又傻,叫江淮想到師曉夢養的那只喜歡吐舌頭的柴犬。

“嘶……”江淮咬著筆頭,微微勾起唇。

段知友以為他在催促自己脫衣服,咬了咬牙,兩手捏住衛衣下擺,他段知友可不會賴賬!但正要掀起來,忽然又聽江淮叫停。

“算了,就這樣,不用脫。”

段知友一怔,不明白他怎麽臨時改了主意,心道還有這等好事?難道他真的只想找個模特來畫畫,並不是借機窺伺他身子? “不用拘束,你隨意坐著就好。”江淮垂下眼,開始在本子上起稿。

他看起來很專注,臉色也很溫和,與平時不太一樣,段知友心裏說不上什麽感覺,就覺得一切都安靜了下來,江淮目光偶爾和他對上,眼睛裏會劃過毫不掩飾的笑意。

這種笑,和江淮大多時候的笑不同,沒有嘲弄或是揶揄,只是溫柔而安靜,像初春湖面上的漣漪。

段知友很不自在。

也許是靠著暖氣片?他整個人熱烘烘的。

江淮每一次看過來,段知友都會小小的僵硬一下,也不知道他有沒有發現。

段知友開始打量這個宿舍——他總得讓視線有個歸處,不然他會不由自已地看向畫畫的人,然後變得不自在,心發慌。

宿舍是常規的四人間,上床下桌,還有在北方城市不多見的獨立浴室,段知友無聊地數了數瓷磚,大致算出宿舍的面積,24平米,嘖,他記得中國人均居住面積都要30多平米。

這麽小怎麽住四個人的?他當時離開宿舍,除了江淮的原因,也因為覺得宿舍太擠。他又想,屈嵐和柯帆在的時候,江淮和他們是怎麽相處的?他們也看過江淮洗完澡時的樣子嗎?他們知道江淮的性向嗎?

心中不斷冒出的問題讓段知友心煩意亂,他發覺自己的意識又回到了江淮身上。

“坐不住了?”江淮問,卻沒看他,低頭吹掉紙上的橡皮屑。

段知友看了眼手機,才過去十五分鐘,他自己也知道時間太短,於是調整了姿勢,說:“還好。”

寂靜了片刻後,段知友問:“你喜歡畫畫,怎麽不考美術?”

他們學的是一個很理科的專業,和藝術沒有半毛錢關系,段知友覺得江淮應該去美院……美院gay應該挺多,他說不定一開學就能找到男朋友,畢竟江淮長得很好看。

想到這裏,段知友心裏仿佛被什麽東西輕輕地磕了一下,有一點點不太好受的滋味。

“我父母不允許。”江淮平淡地說著:“他們希望我學個‘正經’的專業,我其實只去過兩年畫室,他們知道我有藝考的心思後,說什麽也不讓我去了。”

聽起來,江淮父母並不是開放,反而嚴肅專制,段知友有些想問他父母知不知道他的性向,可話到嘴邊,變成了:“你……你只學了兩年就畫得這麽好了,挺有天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