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四十章 裂痕

嚴嵩知道自家兒子是個有點憤世嫉俗的怪才,但今天第一次從兒子口中聽到對夏言的不敬之言。

他心神不定的熬到了天黑,就微服出行,前往夏言府上拜見。

嚴嵩雖然身為七卿之一的禮部尚書,但他有自知之明,秦德威不會賣的他面子。

在他的熟人裏,也只有夏言能阻止秦德威對兒子的報復了。

夏大學士剛在從內閣回來,精力有些不振,一邊吃著膳品,一邊接見了嚴嵩。

“令郎究竟是怎麽回事?”夏大學士沒好氣的質問說:“怎得如此不知天高地厚?”

其實彈劾本身是小事,讓夏言不爽的是,這種不打招呼、自作主張的行為。

嚴嵩低聲下氣的答道:“小兒輩向來有仇怨,一時難以自制。”

夏言呵斥道:“若難以自制,就讓他回老家讀書去!這裏是京師,任何人都沒有難以自制的資格!”

嚴嵩好歹是禮部尚書了,被這樣教訓肯定有點不爽,但也只能先唯唯諾諾的應了幾聲,然後才說:

“道理都明白,只是犬子必遭秦德威報復,還望桂洲兄出手相救。”

夏言有點不耐煩的說:“那就叫令郎先吃個教訓!總要先讓秦德威消消氣,我再去開口。”

正所謂,有錯就要認,挨打要立正。

嚴嵩知道自家兒子與秦德威多年宿怨,真不敢試探秦德威的報復底線,那麽多人都秦德威被送走了。

繼續對夏大學士懇求說:“還請桂洲兄救命!”

夏言便又道:“不然你們父子對秦德威負荊請罪去?如此我也方便開口。”

嚴嵩暗暗嘆口氣,如果自家兒子肯對秦德威服軟道歉,還用來找夏言嗎?

夏言極為不滿的說:“本就是你們惹出的事情,你們又不肯負荊請罪,又不願意吃教訓,那怎麽讓我對秦德威開口?”

嚴嵩本來就是個文藝敏感的人,先前又被兒子灌輸了半天,聽到這裏同樣也產生了些許不滿的情緒。

明明就是你夏言一句話就能壓下的事情,卻定要讓他們父子去向秦德威低頭。

你就這麽不尊重一個禮部尚書?一個禮部尚書在你面前服伏低做小還不夠?

但自負的夏言沒有把握住嚴嵩的心態,將嚴嵩當成了屬下訓斥。

夏言的邏輯也很明確,你嚴嵩這個禮部尚書是我幫你弄來的,我需要考慮你的心情嗎?

而秦德威的地位,大部分都是他自己努力爭來的,並不是我夏言扶植的,跟你嚴嵩當然不一樣!

當初秦德威有本事屢屢甩臉色,然後自己闖蕩,你嚴嵩如果也有這個本事,那也不攔著你。

嚴嵩沒從夏言這裏求來想要的結果,又怏怏不樂的回了家。

嚴世蕃連出去迎接都沒有,就坐在書房裏等父親進來,直接開口問道:“父親此去如何?想來我所料不差。”

嚴嵩面無表情的搖了搖頭。

嚴世蕃又火上澆油的說:“現在父親你才明白,你在夏言心目中是個什麽位置了吧?可能連秦德威都不如!”

嚴嵩感覺兒子似乎還有點幸災樂禍,惱火的問道:“你又想說什麽?還是多想想你自己所面臨的問題!”

嚴世蕃換了種說法:“其實夏言也忽略了一點,到了禮部尚書這個地位,能真正確定父親你去留的,只有陛下而已!”

對朝廷機構稍有了解的都知道,正常情況下,一般尚書是不會被大學士徹底操縱的,畢竟六部尚書也是直接向天子負責的人。

嚴世蕃莫得感情的繼續分析說:“夏言與父親同鄉,年紀也相仿佛,如今對父親的用處真不大了。

甚至相反,夏言還有可能是擋在父親前面的巨石,如果父親想繼續前進,看看山頂風景的話。

兒子我冒失一次,能讓父親你認清楚當前的處境,那也是非常值得了!”

嚴嵩不由得想到,誰能讓一個禮部尚書繼續進步?不言而喻,只有皇帝。

具體怎麽辦,嚴世蕃先前已經說過思路了,就是再發動一波“大禮議”。

給嘉靖皇帝的親爹上廟號、入太廟,以此為晉身之階。

這是一件很“嚴重”的禮制事務,不亞於當年嘉靖皇帝認誰當爹。

一旦被上了廟號,並且神主進太廟,那就是大臣口裏的列祖列宗了,但祖宗是能隨便認的嗎?

嘉靖皇帝自己認爹就罷了,還要帶著大臣和後世一起認祖宗?

再怎麽說,嘉靖皇帝他親爹生前只是個藩王而已,追謚為皇帝就罷了,再搬進宗廟就太過分了。

所以這事情,一般大臣是不會支持的,甚至想都想不到的。

嚴嵩按住了紛繁的心情,對兒子喝道:“沒有你說得那般容易,須知獨木不成林!”

對此嚴嵩看得很清楚,在禮法上,嘉靖皇帝內心追求的是被“廣泛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