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五十五章 三人行(下)

有個似乎人人都懂的道理,官場越往上越難升,尤其是秦德威這個歲數。

想想秦德威從五品升四品費了多大勁,還要搭著救駕之功才成功。

前兩個月秦德威出任宣大總督時,配套加了兵部侍郎官銜,但那只是為了軍事指揮權而加的臨時差遣,並不是常官。

等宣大總督差遣結束了,臨時官銜自然也就撤銷了。

如今嘉靖朝的政治又到了一個節點,皇帝馬上要切換到擺爛模式。

逆水行舟不進則退,若想在皇帝擺爛後鞏固住政治地位,有足夠權勢實現抱負,從半步入閣再更進一步,自然難上加難。

就是秦德威的某些判斷出現了一點兒偏差,首輔夏言居然成了最大的阻力。

上次廷議在形勢不錯時,是夏言果斷中止了廷議;今天自己在皇帝面前以退為進時,又是夏言提議自己去當甚麽總兵官。

本來秦德威還以為,最大阻力會來自與自己仇恨最深的嚴嵩,更何況嚴嵩在歷史上惡名昭彰,所以對夏言其實沒多少防備心。

難道在夏首輔的心目中,他秦德威對首輔權勢的威脅終於超過了嚴嵩?

情況就是這樣,官場形勢變幻也正常,秦德威也不得不緊急調轉槍口,朝向夏言。

不過夏首輔這個“沒聽過什麽流言”回應,也讓秦德威稍稍感到有些意外,看來老對手們也都學精了?知道不能接著自己的話往下說?

但是沒關系,秦德威肯定不會吃這套,便繼續說:“不成想,首輔竟然如此耳目閉塞!

不過沒聽過也不妨,我現在就將流言說與你聽!”

夏言:“……”

可以選擇把耳朵堵上不聽嗎?可惜不能君前失儀,夏首輔除了面無表情什麽都不能做。

秦德威還在說:“皇上自從垂詢大臣,透露有太子監國之意後,朝廷便流言四起。

自從傳出我要舉薦老師何鰲為太子賓客的消息後之後,關於我的流言同樣也增多了。

其中最荒謬的就是,有人說我欲借機徹底掌控東宮官屬,老師為太子賓客,我為少詹事,共同擁戴太子監國。然後獨攬朝綱,並鏟除異己!”

夏首輔就這麽聽著,不想發表意見,流言就流言,又不是必須要回應的。

但秦德威說完這條“勁爆”的流言內容後,忽而轉向嚴嵩,冷不丁的問道:“嚴閣老怎麽看?”

夏首輔和秦中堂開打,嚴嵩早已經切換到看戲模式,沒有一絲絲的提防,就被秦德威問話了。

以嚴嵩之機敏也稍稍愣了下,你秦德威不是正要質詢夏言麽?怎麽又找到自己了?

但嚴嵩很清楚自己應該做什麽,隨即就答道:“我沒有看法。”

現在明顯是秦德威和夏言要打起來,他嚴嵩吃飽撐著才會介入,置身事外才是最佳選擇。

秦德威皺了皺眉頭,不依不饒的說:“嚴閣老你莫非心虛了?”

嚴嵩反駁道:“此乃涉及你的流言,我能有何心虛之處?”

秦德威當即指責說:“流言不是涉及我,而是涉及東宮國本,你身為閣臣怎麽可能沒有看法?為什麽不敢在皇上面前直抒胸臆?

我看你這是對皇上不夠忠實不坦誠,有意遮遮掩掩,隱藏自己的心思!”

霧草!嚴嵩時常被人罵成奸臣,但跟不做人的秦德威一比,他覺得自己實在太冤枉了!

嚴閣老立刻就能反應過來,秦德威這幾句責問其實並不是說給自己的,而是說給皇上聽的!

以嘉靖皇帝的敏感性格,能聽得了這種猜疑的話?

雖然不敢仰面視君,但嚴閣老已經憑本能感覺到,皇帝的多疑目光正在自己身上逡巡。

最後無可奈何的嚴閣老沒好氣的答了句:“我的看法就是,謠言止於智者!”

這應該是最穩妥的回答了,不是嚴嵩幫秦德威說好話,而是嚴嵩沒必要激起秦德威情緒。

當前局勢的主要矛盾在於夏言和秦德威,又何必攬事上身,替夏言抵擋秦德威的火力?

而且嚴嵩還想把秦德威留在詹事府,這樣以後用陰謀摧毀東宮班底的時候,能把秦德威連帶上。

夏首輔正在疑惑,秦德威為什麽突然又去找嚴嵩了。

秦德威卻又轉了回來,再次對夏言問道:“嚴閣老說謠言止於智者,那麽首輔又對流言有什麽看法?”

這個提問看似平平無奇,其實也很巧妙,具有一定誘導性。

秦德威先重復了一遍嚴嵩的回答,然後再問的。如果夏言回答與嚴嵩一樣,看起來就像是附和嚴嵩似的。

其實夏言的腹案與嚴嵩一開始的回答差不多,也是“沒有看法”之類的。

但嚴閣老用親身經歷給夏首輔示範了一下,是如何被秦德威擠兌的,所以也只能正面回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