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七十五章 絲綢去哪兒了?

在原本歷史時空,大清雖然在地方治理上大體繼承了中後期大明的制度,但具體實施細節還是有所不同的。

比如對待民變的態度,大清官府是以直接鎮壓為主,而中後期大明官府則是以維持地方穩定為主,能和稀泥就和稀泥。

比如著名的蘇州“五義士”這種事,如果放在大清年間就不只是五個,只怕要變成五十義士或者五百義士了。

所以在今日杭州城,才會出現匠戶受不了五千匹絲綢的加派,聚集在織造局這邊鬧事,官員輪番出來勸說的場面。

按照老規矩,如果實在勸不動,大概也就算了。一幫亂民有膽量就去把織造局砸了吧,到時官府再善後就是了。

匠戶越聚越多,眼看著可能要有上千人了。但秦中堂發了話後,前來堵門鬧事的人也就暫時安穩下來。

因為秦中堂的話在理,來聚眾鬧事的匠戶的訴求就是為了解決問題,五千匹的加派太重了,又不是為鬧事而鬧事。

如今杭州城裏就秦中堂最大,如果連秦中堂都解決不了,又能指望誰?

抱病而來的秦中堂見人群情緒穩定下來後,就轉身走進了織造局,大概找織造太監協商去了。

望著這一幕,徐惟學不禁感慨道:“派一個知府就可以應付的局面,秦中堂卻不惜病軀親自斡旋,真沒想到他還有這樣的一面。”

在徐鄭氏和嚴世蕃的不斷洗腦下,徐惟學對秦中堂的印象標簽大抵就是“陰險詭詐”、“驕橫狂妄”、“貪權好色”這樣的詞。

卻不料今天湊巧遇上了秦中堂愛民如子的場景,又讓徐惟學對人性的復雜程度有了新的認知。

嚴世蕃卻忍不住吐槽說:“徐頭領不會如此天真吧?你難道就沒有看出來?

秦德威這一定是和織造太監演雙簧,借此騙取聲譽!用他自己的話說,這叫刷聲望!”

徐惟學能做海商頭領,自然也不是傻子,有他自己的判斷方式,對嚴世蕃反駁說:

“織造局每年上交大內的絲綢都是固定額數,這個完全動不了。如果有走私發財的機會,只能靠額外加派來籌集絲綢。

而這次向匠戶加派的五千匹也不是小數目,若是運到雙嶼島,大概能價值一萬兩白銀!

你也說過,一般南京鎮守太監、蘇杭織造太監這樣的內官,基本都是養老來的,別無所求只求錢財,怎麽可能只為秦中堂一句話,就舍掉五千匹絲綢?

我認為,如果只為了讓秦中堂刷聲望,織造太監就配合演雙簧,損失五千匹絲綢,那還是不太可能!”

嚴世蕃便賣弄說:“沒什麽不可能的,秦德威這種人,嘴上都是忠義,心裏卻是生意!

徐頭領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秦德威做事向來喜歡用變通手法,講究一個詞叫雙贏,然後又能維持表面功夫!

就拿這次來說,我料定,那秦德威解決問題的方式肯定不是直接免除五千匹加派!”

徐惟學指著群情憤激的場面,質疑說:“織造局不免掉這五千匹加派,又怎麽能解決問題?”

嚴世蕃答道:“如果換一種方式呢?比如織造局以三錢或者四錢的價格,向這些匠戶收購五千匹絲綢。”

徐惟學更不信了,“本地絲綢行情應該在五錢左右,三四錢價格未免太低了!那些匠戶怎麽可能出賣!”

嚴世蕃繼續說:“如果只以三四錢這樣的低價收購,匠戶們當然不肯賣,但要是加上其他條件,那就不一定了。

比如說,如果低價出售絲綢給織造局,可以頂替明年的服役或者攤派,那些匠戶豈有不樂意的道理?”

徐頭領又不是不懂世情的小白,聽到嚴世蕃的“謀算”,頓時也愣住了,還可以這樣操作?

朝廷在蘇杭這種地方都設有織造局,由織造太監提督管理,向皇宮大內進貢絲織品。

織造局生產有兩種方式,一種是自有設備,抓軍民匠戶來服役,比如杭州織造局擁有二百余張織機,各色工匠千余人。

另一種方式就是直接向匠戶進行攤派,算是代替坐班服役。這次加派五千匹,就是這種方式。

額度之外的平白加派,匠戶當然不樂意。但如果用低價出賣一定數量的絲綢來換取明年不用服役或者減少服役,那就比較劃算了。

對工匠而言,沒人願意服役或者領取官方差遣!

所以與秦德威鬥爭經驗豐富的嚴世蕃嚴大爺,早就看穿了一切把戲:

“這樣匠戶能得到一定實惠,可以接受;而織造太監能平穩得到最關鍵的貨品,又要依賴秦德威幫忙出貨,肯定也會答應!

而秦德威本人因為施恩於百姓,解決了被橫征暴斂的問題,則會得到巨大的名聲!

表面上皆大歡喜,但其實受損的是織造局明年的上繳額度,也就是皇宮大內的收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