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烏托邦(十九)

“棱鏡回廊。”祂擡起手臂,伸出一根蒼白修長的手指,輕輕點在西塞爾周身的長廊上,“對當下的人類來說,應當是古老失落,然而又神秘先進的異星技術。通過折射遞減的能量傳輸方式,它可以將殲星武器的火力,也消耗成針尖那麽大的無害光束。”

天淵擡起眼睛,淡紫色的瞳孔,猶如兩枚冰透的水晶,直視著西塞爾的臉孔。

“但是後來,這種裝置就逐漸為更優秀的版本所叠代替換。”天淵說話時,指尖便凝聚出一道緩緩推進的白線,猶如冬日跳躍在冰面上的陽光,“因為它有一個致命的弱點:通過不太多的運算,和一個穩定的能量輸出源,就能找出耗能最短的路徑,以最小的代價,突破棱鏡回廊的防護。”

西塞爾想從座位上躍起,然而昔日固若金湯的堡壘,如今卻使他成了甕中被捉的那只鱉。情急之下,他快逾閃電地解鎖了棱鏡回廊的防護措施,為的就是賭一個變局,一個能夠供他脫出的機會。

他這個做法不可謂不大膽冒進,充滿了破釜沉舟的勇氣。瞬身閃開光束的第一時間,西塞爾腰間的割刀決然出鞘,這把刀發出的光輝如雷如火,事實上,它切割合金,確實也像雷火切割黃油。

天淵平視前方,似乎根本不曾將這動若雷霆的一擊放在眼裏。

他的目光輕輕一錯,就在炸裂的光影之後,皇帝用於裝飾的櫥窗裏,他瞥見了一只被封存於琥珀的美麗豆娘,正在白如雪的荻花中輕靈振翅,曼舞蹁躚,仿佛仍然面對著當日碧波萬頃、一望無垠的清澈湖面。

他饒有興致地一偏頭,外骨骼一根擡起,亦飛速變幻成了一片繁盛茂密的荻花,便如支撐著豆娘纖弱的雙翅,撐起了人類皇帝重若泰山的下劈。

這一刻,彈反的力道,生生崩裂了西塞爾的虎口。血花四濺中,他的割刀四分五裂,他也猶如一只被巨蛛捕食的昆蟲——那根鋒銳的外骨骼重新回到原本的形態,當胸貫穿了他的身體,霎時將他釘在了地上。

“啊!”西塞爾嘶聲痛吼,用力抓住了重傷他的罪魁禍首,試圖把它從傷口中拔出。從頭到尾,他眼前的生物都不曾移動過半分,甚至連站立的姿態都不曾變過。

這令他除了恐懼,還感到深深的恥辱與困惑。

西塞爾想不明白,禍端總有來由,他遭遇了這等天降橫禍,他的緣由究竟是什麽?

“最後,你不會死,也不會受到絲毫的損傷,這不是很幸運嗎。”天淵兀自開口,聲線似古井無波,“起源星的文化中,總有掌權者是‘天命所歸,受上天庇佑’的說法,盡管我並不十分認同,不過,你倒是給我提供了一個很好的正面案例。”

鮮血泛著泡沫,已經從西塞爾的口中大量溢出來。他精良的防身護甲,對比不明造物的外骨骼,便像紙一樣薄脆,血液中用於應急的修復機器粒子,也抵不過敵人針對器官和骨骼的毀滅性破壞。

他嘶聲道:“你……到底想幹什麽……”

“我聽到了你對他的評價,”天淵平靜地說,“當然,我會嚴格遵照我對他的承諾,不插手你們之間的恩怨。因此,我無法論述你令我厭惡的無知,也不能向你的言論闡明自己的看法,更不能朝你如何報復。我只是好奇。”

那根附肢插住西塞爾的身體,將他安穩地舉到了和天淵齊平的高度。

這已然是常人無法忍受的酷刑,倘若用一把利劍,懸空掛起一塊嫩豆腐,會產生什麽樣的結果,想必每個人都是心知肚明的。

西塞爾竭力抓住鋒利的足肢,往上垂吊著自己重傷失血的身軀。只怕這就是世上境況最淒慘的引體向上了,他不想死,更不想讓這只怪物把自己從胸口完全劈開!

“——你有沒有關於他的記憶啊。”天淵好奇地盯著他,“和他相處了這麽久,他喜歡什麽,討厭什麽,有什麽愛好或是特長,以前有什麽未實現的夢想……這些你總該熟記於心吧。”

西塞爾糊塗了。

他?這個“他”到底是誰?

不,結合之前的話,“我聽到了你對他的評價”“不插手你們之間的恩怨”“和他相處了這麽久”……

西塞爾的眉心一顫,他脫口而出:“……星橋?”

下一秒,他的耳畔嗡嗡作響,眼前像是飛舞著數十萬顆迸射的星火,嘴唇亦麻木得說不出話。

“不要叫他的名字。”天淵的語氣依舊無甚起伏,平和而機械,“既然你沒有別的可說,我就親自看看好了。”

機械生命擡起食指,指尖凝出一根銀白的長針,沒有半刻猶豫,便探到了皇帝的前額當中。

猶如猝然旋轉的走馬燈,西塞爾的腦海中,刹那爆發出了無數被強行喚起的回憶片段。

“……拼酒、拼酒、拼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