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烏托邦(二十)

顧星橋一邊走,一邊對天淵低聲說:“目標很謹慎,不肯一下把地圖全部交給我,即便我讓他回報明笙的人情。”

“那你準備怎麽做。”天淵問。

“事實上,我不需要太詳細的路線地點,”顧星橋回答,“我只需要知道西塞爾改動了什麽單位的布局,在哪裏大改,在哪裏小改……我基本就能推斷出他真正棲身的位置了。雖然不想承認,但這麽多年過去,就像他了解我一樣,我同樣了解他。”

“哪怕他一直在你面前偽裝?”

“哪怕他一直在我面前偽裝。”顧星橋篤定地說,“世上沒有天衣無縫的騙局,哪怕他人格分裂成另一個人,細節也是瞞不過我的。”

上了飛船,顧星橋展開建築師情人遞交給他的情報。

“你看,他大改了宴會廳的宮殿,精簡了議事廳的側殿。”顧星橋道,“他的繼位名不正,言不順,至今沒有人知道老皇帝的所在位置。身為新上任的統治者,他必定會采取懷柔的政策,彰顯自己政務簡潔的作風,親近臣子的性格。”

“所以,這些新改造的未標注建築面積,十有八九是書房、沙龍、小型的酒會廳、舞廳、遊戲場……嗯,一定有遊戲場,‘私底下像普通的大男孩一樣不羈’,這種方針絕對也是他形象宣傳的重要部分。”

完全命中。

天淵在前往皇宮的途中,當真看到了顧星橋所說的各異新式房間。

“他還提升了守衛的人數,”顧星橋略一皺眉,“肯定也擴充了親衛隊的數目。”

“你如何得知?”

顧星橋三指一旋,放大了皇家園林的一個坐標。

“這裏,老皇帝有個廣為人知的愛好,就是收藏古董載具,這裏就是他原來放置那些載具的地下倉庫。西塞爾把它們移到地面,又對外宣稱不會增加拱衛皇室的軍費開支……試想一下,一個年輕的君主,上位初期,風險最大的時候,就聲明自己還要沿用前任留下的親兵,可能嗎?”

“如此一來,新增的三十條暗道也有了明確的答案,哪幾條連接了這個地下倉庫改建的兵工廠,哪幾條就是貨真價實的。”

“按照這個邏輯……”在面積堪比一座巨型城市的宮殿地圖上,他飛快地畫了一條線,“這些,才是他平日真正的活動範圍。”

他畫出來的紅線中,赫然便有天淵方才靜靜潛伏過,也渲染過皇帝鮮血的書房。

顧星橋輕聲道:“我要去演練場堵他。”

“你能確定演練場的位置。”

“做個簡單的邏輯推理題,”顧星橋聳了聳肩,“他的疑心病也不輕,暗道連接的地方,必然不會是他平日用放松休憩的所在。就像這個位置,靠近藏書室,卻未必是西塞爾的書房,因為議事廳就在左側相鄰的宮殿,也許這裏是舞廳,也許這裏是酒會,他很講求人情化的表面功夫。”

他繼續伸手一點,“歷來帝國皇帝的寢殿都是位置保密的,但他以前對我說過,他合心合意的房子,一定要在臥室旁邊安設一間遊戲室,這樣,他就能鍛煉完身體,然後跑到遊戲室去打一個小時的遊戲,再去床上躺下,就能睡個好覺。”

顧星橋的食指,在一個不起眼的坐標上按下。

“遊戲室、演練場、臥室,三點一線。”他說,“就在這個地方。”

仍然完全命中。

他的分析,與西塞爾的做法不差分毫,仿佛是同一個人做出的決定。

天淵低聲道:“你的確很了解他。”

“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顧星橋說,“可以出發了,我們走吧。”

·

西塞爾全副武裝地穿著作戰服,他坐在側邊的椅子上,灌了一口水,沉沉地頓下水瓶。

這些天來,他總覺得有什麽地方不對。

規格嚴密的體檢,再三確認了他的身體健康無恙;搜尋了每一寸的深層記憶,卻仍然無法挖掘他發自骨髓的不安與戰栗來源於何處。

西塞爾仔細回想了很久,這種心理上的異狀,就是從他傳召完親衛隊長哈登之後,趴在桌子上睡了一覺之後開始興起的。

我為什麽會突然睡著?他緊皺著眉頭,面上再也看不見堪稱招牌的和煦神情。

而且,我沒有做夢,也沒有睡眠的感覺,就像那段時間被人憑空地削走了一塊……那麽,我究竟是真的睡了一覺,還是我以為我自己睡了一覺?

他知道,自己的猜疑真的很不科學,也很不現實。身為現存星系間最巨型勢力的領導者,西塞爾再清楚不過,當前人類極限巔峰的科技水平在哪條線上。

倘若真有這麽一種技術,能夠使人偷偷潛入帝國皇帝的書房,並且突破了各種尖端的防護裝置,以及他本人的奮起反抗,得以篡改他的記憶……那麽,這種技術早就可以用來稱霸全宇宙了,想來任何一個星系的首腦,都會為此嚇得屁滾尿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