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法利賽之蛇(三十一)

阿波羅皺著眉頭,他措手不及地面對了挑戰,心裏的不快更甚從前。他決心要好好地懲治這狂妄自大的凡人,徹底挫敗他囂張的氣焰。

“好!”太陽神冷笑道,“就接下你的挑戰,又有什麽不可以的?只是與神明的競爭,須得押上賭注,這樣才不算白白地浪費了我的時間。”

謝凝盯著他,冷冷道:“你想賭什麽。”

“假使你贏了,那就按照你說的做,我會護送你前去塔爾塔羅斯;假使我贏了……”

阿波羅頓了頓,藍如矢車菊的眼眸,含著刀劍般的寒光。

“假使我贏了,我就要把你變成一叢蒲公英,根植在塔爾塔羅斯的火河旁。”太陽神說,“或許你能看見厄喀德納在那裏服役的淒慘景象,或許你不能看見,不管怎麽說,你只能永遠在那裏沉默著忍受火焰炙烤,與你的情人隔開一條大河的距離,誰都不能伸手挽救你。”

“唉喲,”赫耳墨斯自言自語地說,“狠心的阿波羅呀。”

太陽神俯瞰人類的少年,指望用殘酷的賭注、極盛的威儀,以及強美的容貌,逼迫對方認輸退縮。但叫他失望的是,少年頑強地與他對視,他直視日光本身,眼眸也像燃起了熊熊的火焰。

“可以!”他說,“來吧。”

眾神嘩然,皆驚訝於這人放肆猖狂的勇氣,以及過於年輕的天真。宙斯大笑起來,頗有興致地瞧著這場紛爭。

“我是這場比賽的見證者,因為你們一方是神祇,一方是人類,除我之外,再無更公正的裁判。”眾神之父說,“首先,我要你們指著斯提克斯河起誓。其次,按照古老的慣例,我不求你們進行著多麽漫長的比拼,只要三局兩勝,誰贏下第二局,誰就是這場比賽的冠軍。”

說完,他沉吟了一下,問道:“繪畫這項藝術,不是以速度和力量取勝的,它看的乃是靈光與創造所碰撞出的美,所幸我們全是神祇,可以無盡地等待下去!你們需要多少時間,來繪制第一幅畫作?”

“看那人類罷!”賭約已定,阿波羅勝券在握,懶洋洋地說,“他畫好,我就畫好。總要讓著他,才能彰顯出公平和正義的氣度。”

“題材?”謝凝問。

宙斯沉吟片刻,望見神殿中的愛神,看到她光彩照人的模樣,心裏不由一動,說:“你們瞧瞧阿佛洛狄忒,她正十分不悅地站在那裏,看待諸神為難她鐘愛的少年。這是很不應當的事情,須知她一皺眉,世上的美麗就減少十分,她心情低落,天空的虹彩也失去顏色,就以‘愛和美’作為題目,去讓她展露笑顏罷!”

題目定下,賭局成立,謝凝無處可去,是阿佛洛狄忒帶他回到自己的宮殿,並憂心忡忡地看著他。

“唉,你這莽撞的人!”她嘆氣,“福玻斯·阿波羅年輕氣盛,並不算是十分寬厚的主神,你要與他相爭,那就大大地出錯了。對待得罪他的人,他以酷熱的光輝作為箭矢,你瞧著阿喀琉斯,還有他的愛人帕特克羅洛斯,他們都在特洛伊的戰場,死於太陽神的利箭。即便在阿喀琉斯出生時,阿波羅也動身赴宴,祝福了他的未來。”

謝凝低聲說:“我沒得選,除了這個,我一個人去不了塔爾塔羅斯……或者等蓋亞醒過來,說不定她可以幫我。”

“在厄喀德納導致的禍亂裏,地母蓋亞曾經睜開一只眼睛,祂朦朧地蘇醒了片刻。”阿佛洛狄忒說,看到謝凝的表情,她又搖搖頭,“別急著欣喜,也別忙著松口氣,多洛斯。地母早已和塔爾塔羅斯斷絕聯系,宙斯不會容忍第二個提豐誕生,你若請求蓋亞送你到深淵中去,宙斯必然要先用雷霆,將你毫不留情地完全毀滅!”

謝凝勉強地笑了,他苦澀地聳聳肩:“這下我更沒得選了。”

看著這個可憐的少年,阿佛洛狄忒很想把那個惡毒的謊言告訴他,關於欺騙,關於新神對舊神的欺壓,但她考慮再三,還是把它悄悄放進了心房。

不,現在不是時候。

望著阿佛洛狄忒,謝凝猶豫著問:“說到這,我很感謝你對我的好意,但是……你為什麽對我友善?”

“因為你們乃是我見過的,最奇特的情侶。”愛神伸出小指,抵著側邊的臉頰,神情嫵媚,姿態與面貌無不迷人,“啊,沒有愛情的金箭,一個人類竟能愛上魔神,魔神也為人類而傾倒。這難道沒有說明愛的無理與盲目嗎?天底下的人或者神,有智識的個體,總想在生命中追逐意義,但愛是不需要任何矯飾,更無需任何辯駁的呀!”

她轉向謝凝,輕聲說:“因此,不管是你贏,還是阿波羅贏,都是我樂意看到的結局,我不會為著祂是一位神祇,又曾經愛慕著我的美麗,就要偏袒祂。”

想了想,這女神忽然又轉變了態度,從美目中放射出忿忿的神光,她嚷道:“不,還是你贏。我是不會忘記,阿波羅是如何在眾神面前折損我的顏面的!祂那麽得意洋洋,好像塞浦路斯和基西拉島的神廟全轉去崇拜祂了一樣。啊,還是你贏吧!祂固然是掌管文藝的主神,但我呢,我要給你美的顯現,畢竟,藝術從來都與美密不可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