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法利賽之蛇(三十)

謝凝自沉夢中醒來。

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但憑感覺來看,這似乎是一個非常漫長的夢。

謝凝迷糊地睜開眼睛,視野內頓時湧入一波柔和的金光。

這是哪……

他呻吟著皺起臉,正如宿醉過度的後遺症,謝凝頭痛欲裂,醒了好一陣,腦子裏面還是空白的。

我之前……我之前在幹什麽來著?

他喘了口氣,費勁地在記憶裏一通亂扒拉,勉強拽了個線頭出來。

之前我好像在喝酒,跟很多人喝酒……不對啊,我從不喝酒,因為啤酒苦、白酒辣、紅酒酸,有這個功夫不如去喝可樂。除非酒也變成甜的,不然我碰都不會……

甜酒?

等一下,我喝的酒就是甜的,至於它為什麽甜,是因為裝酒的杯子很特殊。

可是,我怎麽會有這麽神奇的酒杯啊?

線頭越拽越長,終於拽出一個沉甸甸的名字。

厄喀德納。

謝凝猝然睜開眼睛。

……厄喀德納!

他大叫一聲,猛地坐起來,驚駭地望著自己的手掌,隨即全身上下一通亂摸。

我還活著?我還……我怎麽還活著?我不是中毒了嗎?

遲來的記憶洶湧而上,強制謝凝回想起一切中毒後的慘烈痛苦——他燒瞎了眼睛,蝕穿了咽喉,唯有一團微弱的生機,在心房處護著他的命。

太疼了,多捱一秒鐘,都像是承受了幾小時千刀萬剮的酷刑,他在劇痛中忘卻了時間的概念,只記得最後,有一股清涼的東西,破開他火燒火燎的嘴唇,流經淤堵膿血的口腔,落進沸騰的胃裏。

謝凝自此失去了意識,再醒來,就到了這個地方。

所以,我在哪兒呢?

謝凝遲疑地四顧,這絕不是阿裏馬的地宮,這裏太絢爛、太輝煌,從織金繡銀的雪白地毯,再到鑲嵌寶石的紅玉立柱,花團錦簇的墻面……每一種顏色都飽含純粹的光明,就連立柱投下的陰影,也是暗暗的淺金。

難道我在奧林匹斯山嗎?謝凝驚恐地想,厄喀德納呢,那個傻蛇在哪?

他心裏清楚,自己遭了這種罪,厄喀德納勢必不能輕輕放過,別說鬧個天翻地覆,他不把奧林匹斯砸爛就算好了!可他畢竟勢單力薄,一個失了勢的舊神,要怎麽跟掌權的新神作對呢?

越想越覺得不妙,謝凝一把掀開身上的毯子,急匆匆地往床下跳,這一跳,他心裏就咯噔一下。

壞菜了,不對勁。

哪怕是沒中毒之前,健健康康的時候,他的體力也不能這麽充沛。具體是什麽感覺呢?謝凝一站上地面,只覺得四肢關節全像安了永動機,似乎有使不完的精神和力氣,足以支撐他蹦噠到天上去。

那股涼涼的玩意兒到底是什麽,厄喀德納該不會把什麽神心神肺之類的玩意兒喂給自己了吧?

謝凝正打算張嘴大喊厄喀德納的名字,一如在地宮時的那樣,只要他出聲呼喚,無論身處多遠,厄喀德納都會立刻趕到他身邊。

但他剛一張嘴,一名金發藍眼,白裙飄逸的侍女進到屋內,看他已經站在地上,便吃驚地說:“啊,原來你醒了!”

謝凝發愣地問:“呃,你是?”

“我乃是密西埃的湖女,”女人說,望向謝凝的眼神探究而忌憚,“既然你已經醒了,請隨我過來,我帶你去見此間的主人,眾神的統治者,一切生靈在天上的父。”

霎時間,謝凝渾身的血液都像是凝固了。侍女已然向外面走去,他慌忙追趕對方的步伐,嘶聲問:“厄喀德納呢?”

聽到這個名字,侍女的雙肩不由地顫動,她躲避著謝凝的眼神,低聲說:“異鄉人呀,請不要讓我回答這個問題,去尋求比我更強力的神祇,看祂們是否有膽量回答你吧。”

謝凝的音量不禁放得更大,他尖銳地繼續追問:“但你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對不對?這裏是奧林匹斯山嗎,厄喀德納在哪,我要見他,他在哪?!”

宙斯,自己要去見宙斯了,厄喀德納還在的話,絕不會允許他孤身一人,去見統治這個世界的神王。剛才他還傻呵呵的,打算把厄喀德納叫來身邊,到了此時此刻,謝凝一想到最壞的可能,想到厄喀德納的失敗或者死亡,他就不住發抖,快要瘋了。

“你、你不要驚惶!”侍女一把抓住他的手,按住謝凝,阻止他四處亂跑,與此同時,一隊金甲的護衛正巡邏過殿外,“更不能隨意走動,不錯,這裏正是奧林匹斯的聖山,我只能對你說:魔神並未死去。”

謝凝定定地看著她,侍女低聲說:“來吧,隨我去見宙斯,祂的命令,是沒有哪個神或人敢於違抗的。”

謝凝渾身緊繃,跟隨在這名侍女的身後。他望見巍峨雄渾的山峰,霞色燦爛的雲霧裏,矗立著亦幻亦真的壯美金殿,星河宛如錦帶,在腳下與更高的青天上流轉縈繞、璀璨生輝。這裏是一切的花國,一切的樂園與一切夢境的總和。他們踩上雲朵,飛向最大的金宮——渺茫的雲水間,謝凝分不清那是一座宮殿,還是一千座連綿的山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