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7章 問此間(五十五)

不光劉扶光與晏歡吃驚,來者亦從喉間“唬”了一聲,像是詫異對方竟能抵擋過自己的一擊。

借著明珠的光輝,劉扶光赫然看清,旱魃的身形極其瘦長,黑如鋼鐵的皮膚肌肉,盡數緊貼在堅不可摧的骨骼上,泛出詭異的古銅光澤,便如夜中的一道鬼影。至於樣貌、衣袍,一概沒有,骷髏嶙峋的頭顱上,唯有兩點炭火般的猩紅雙目,不住灼灼亂閃。

晏歡瞬時大怒,他的法衣與黑發獵獵飛舞、無風自動,身體還立在原地,頭頸卻突然探如長蛇,在半空中迅疾如電地抖開,一下繞至旱魃身後,面貌口唇,皆化出駝鼻獠牙的龍相。

他就這麽張大了嘴,露出層層交錯旋轉的利齒,繼而兇殘地咬住了旱魃的半個胸膛。龍牙與旱魃如金如銅的肌膚悍然相撞,黑暗裏,灼熱的火星四濺噴發,旱魃驟然吃痛,不由發出獅吼般的咆哮。

一口居然還沒咬穿,可見旱魃體質之強悍。晏歡長頸上,充當龍鬃的觸須即刻伸長,蜂擁而至,在旱魃七竅之上遊離。不僅刺進耳道、鼻腔,更有兩只變幻尖銳棘刺,猶如鳥喙破殼,直接捅穿了兩顆火目,去攪舐旱魃的腦仁。

旱魃造此酷刑,頃刻間失去了抵抗的能力,那淒厲的哀嚎,回蕩在空曠黑暗的地底。

黑血順著它扭曲的面目粘稠流淌,它嘶啞地大喊:“別殺我!你們要什麽,我都給!”

晏歡一張嘴擒著不動,脖頸處遊弋變幻,又生出另一張形狀狹長,布滿利齒的嘴巴,一張一合地陰冷笑道:“既如此,我們問什麽,你便答什麽了?”

平生第一次,旱魃心中生出了觳觫哆嗦的寒意。捕獵凡人上百年,它何曾見過這等超脫常理的可怖之物?此刻生死都拿捏在對方手裏,它唯有忍著劇痛,不管不顧地大聲道:“是的、是的!尊上請問!”

劉扶光心裏知道,旱魃率先沖著自己來,身處幹旱沙漠,它的行動簡直如魚得水,是以就連晏歡——或者說,就連神力巨幅削弱的晏歡,都未能及時發現它。

就為了這個原因,晏歡也不會放過它的,頂多讓它死得痛快點罷了。

他這麽想著,晏歡已然痛快地承諾道:“若你所言不虛,我便饒你一命。我且問你,你是天生的旱魃麽?”

看見一線曙光,旱魃竹筒倒豆子地道:“我不知何為天生的旱魃!只是從一有神志開始,我便遊蕩在無邊大地上,狩獵人族,以求飽腹。”

劉扶光細思道:“唔,不對吧?這世上難道只有你一頭旱魃嗎?”

旱魃猶豫一下,捕捉到它的遲疑,觸須狠狠一鞭,一下插在腦仁裏亂攪,旱魃即刻尖聲哀嚎,血淚橫流。

劉扶光皺起眉頭,嚴厲地看了晏歡一眼。

得以緩和,旱魃氣息奄奄,哀求道:“尊上明鑒,遠不止……遠不止我一頭……”

“那便是了,”劉扶光道,“既然遠不止你一頭,凡人的生存條件如此險惡,縱使能夠繁衍生息,也抵不過旱魃銅皮鐵骨,力大無窮,他們應該早被你們吃盡了才是。這又作何解釋呢?”

眼看無法抵賴,旱魃只得吞吞吐吐地道:“這是因為、因為……有規矩定給我們……”

“誰定的規矩,定了什麽規矩,還要我們特意問?你是個撥浪鼓麽,打一下出一聲?”晏歡含笑道,聽見他的聲音,旱魃已是遍體生寒,不由得瑟瑟發抖。

“……是旱神,是旱神定下的規矩!”旱魃痛苦地呐喊道,“我們俱是旱神血脈,祂為我們定下規矩,三月之中,僅許狩獵一次!”

劉扶光與晏歡對視一眼,劉扶光道:“說說這個旱神。”

如果它還有眼睛的話,旱魃眼中,定然會出現恐懼的神光。

“旱神是萬物的主宰,”它鼓起勇氣,“祂居住在赤水的神宮,天時變化、季節更叠,全在祂的掌握之中。”

劉扶光低聲問晏歡:“你可有感覺?”

晏歡冷笑道:“毫無感覺,所謂旱神,不過自吹自擂自封。先代的赤水女魃倒是貨真價實的黃帝之子,只是也早已夭亡,難道隨便一只成了氣候的魃,堆砌個名為赤水的墳包,就敢自稱為神了麽?”

他又問:“赤水神宮在哪,守衛情況如何,這個所謂的旱神,具體又有什麽神通了?”

旱魃便為他們指明了路線,道:“赤水神宮並無守衛,因為旱神居住在流火千裏的原野,即便是我們,在靠近時也會有融化的感覺,因此那裏唯有旱神獨居。至於神通,我只知道,旱神有一面寶鏡,祂會用它來看著世間的場景……”

說到這裏,它想到此時此刻的場景,說不定也被旱神看在眼裏,懼怕的哆嗦便止也止不住。

“那是什麽鏡子?”劉扶光問。

旱魃口齒挪動,無比艱難地回答:“……我不曉得法寶來路,只知那鏡子名為觀世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