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呈情(二)

此刻已是日落時分, 金黃日落順著門口罅隙鉆進了屋裏,照出長長一道一道斜影,灑落在地板上猶如寸寸金葉子, 順著日落而西,風吹楊而起,門邊罅隙被風吹得又寬些, 日落又灑金了珠簾裏, 猶如琉璃一般璀璨,為著靜謐的小屋, 多添了幾分難以移開目光的美景。

陸衷見盛婳盯著那處瞧,也不催促, 只等著, 只是不經意揉搓的指尖卻道出了他此刻的心境。

這片靜謐於盛婳卻是折磨, 她咬了咬唇緊握了握拳頭道:“陸大哥時候不早了,你該回去了。”

這是不願意聽。

陸衷眼睫微垂, 沒動, 須臾後目光如炬對上盛婳的眼眸道:“阿婳, 你怕了, 是不是。”

盛婳愣了一瞬,瞳孔微微縮了縮, 雖極輕微, 卻叫陸衷捕捉道,誠然,在官場如魚得水混跡許多年的陸衷面前, 盛婳便是心有七巧, 在此刻被心魔蒙眼的時, 也決然不是陸衷的對手。

白郝讓陸衷來確實是有道理的。

盛婳幾乎下意識便要反駁, 卻被陸衷一語道破:“你既不怕,那聽來又何妨?”他頓了頓才又道:“陸焉生在你眼中,就這般不好嗎?”

盛婳默了,她咬了咬唇,心中那層朦朦朧朧,自己不願掀開的枷鎖此刻正清晰可見,陸衷確實問到她了,陸焉生,這般不好嗎?

她眼前不禁跳閃過少年過往,也不知是不是出現了偏差,她竟一時想不起少年的刻薄來,許是前世裏昏睡的時間太多,聽得埋怨太多,太叫她耿耿於懷,可真要那麽細數起來,次數與場景又有些朦朧,除卻死前聽的那句話......

見盛婳陷入沉思,好似真在細想,陸衷唇瓣微微勾起,循循善誘道:“那便聽一聽,你若當真渾然無波毫無感觸,那便趁此機會與他說清楚,你有些話若是說不出口,我也可代勞。”頓了頓又道:“看他一心為你的份上,多少對他也公平些可成?”

也不知是不是這句話真點了盛婳,此刻她也不知怎樣想的,竟是不知不覺點了頭,待反應過來,才忽反應過來,自己中了陸衷的套路。

陸衷卻未給盛婳反駁的機會,長嘆了一口氣,心下也不禁卸下了重擔,方才指腹都叫他掐的有些疼,阿婳其實太過聰明,他一度擔心這事不成,許是因著她尚在病重的緣故,陸衷如此想著。

可真要講時,陸衷卻又不知該如何開口,從何處講,一時間愣在原處,眉頭微鎖,這府模樣反倒是逗笑了盛婳,真戳破了窗戶紙,她反倒不覺得有甚,頭微微側了側,看向陸衷道:“陸大哥。”

陸衷也是無奈笑了笑才道:“他為了能靠近你,不知犯了幾次險,命懸過多少次,我一時間倒不知從何處講起了。”

盛婳聞聲面上笑意淡了許多,她其實很不願意聽旁人講,他所做所為都是為了她 ,他所作所為其實皆是為了他們陸家才是。

見盛婳的表情,陸衷只是抿唇惆悵道:“你不信是不是?我本也不信,直到他以己身替太子殿下擋死。”

盛婳不禁想起幾年前,京中所傳,陸焉生以身犯險傍上了太子殿下那一事,也是那回,陸焉生境地逆轉,有人撐腰,在不是陸遠手中可隨意揉捏的次子。

“許是連你也有些疑惑,太子殿下眼裏容不得沙子,怎就能容得陸焉生造次諸多,我本也不大明白,直到太子因舉薦一事踢傷了焉生,我進了趟東宮,才隱約知曉內情。”

盛婳不明所以擡頭,等著陸衷繼續說,卻見陸衷眼底閃過一絲機不可查的傷意,他對著盛婳道:“若是焉生命短,太子諸多容忍是不是就能尋到緣由了。”

盛婳聞聲心下一悸,耳畔忽有些轟鳴聲,不可置信道:“怎麽會?”

陸衷搖了搖頭道:“我也不知為何,焉生與太子殿下篤定自己命短,與殿下定下十年效力之約,這十年間,他可為殿下效死,也可為殿下殺人,若是不幸死了,以己身功勛求的不是陸家復辟,卻是你白家百年蔭蔽,待日後殿下登基,無論何事都不得奪白家權勢,更是讓太子殿下護你周全。”

他頓了頓才又道:“我後來又想了想,他怎就篤定自己短命,那時他便心系於你,但你卻挑中了楚斟,許是心死,才生了拿命搏一個白家庇護的心思。”這是陸衷唯能勸服自己的理由。

話音落下,盛婳眼底皆是震撼,嗓音裏帶了幾分顫動道:“他為何非要這樣。”

陸衷眼底幾分惆悵道:“性格使然,焉生他,性格確實算的上古怪,他自小極端又頑固,他不在意的,是瞧都不會瞧一眼,若是在意的,他確實會拿命去搏。”

盛婳眼底泛起氤氳來,眼眸裏澄清又亮。

陸衷又繼續道:“換句話講,自打與殿下定了這樣的約定後,陸焉生就是太子殿的手中刀,可這回刀卻不大聽話了,寧死也不願上戰場,這才叫殿下失了智,踢傷了他,太子這回是用了十足十的力,聽程先生講,若非他躲了要害處,早便命喪當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