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玉容分明也認出了沈瀾, 只是遲疑片刻, 見她高居主位,衣著華貴, 到底不敢認, 只是低下頭去,徑自取了一柄金絲玉背梳,打扮起坐著的其中一個丫鬟來。

故人相見不相認, 沈瀾苦笑一聲, 只安靜等著玉容和另一個插帶婆為兩個丫鬟梳妝完畢。

少頃, 妝成,兩個丫鬟高髻雲鬢, 滿頭珠翠,卻生生僵成了木頭樁子。

眾人見她們二人呆樣, 又是一番好笑。沈瀾配合著笑了幾聲, 方才對著兩個插帶婆說道:“你二人若總這般,也不管好看與否, 只將簪花釵鳳盡數插戴上,這生意恐怕是做不好的。”

玉容無奈道:“不過是聽從貴人吩咐罷了。”

眾人便曉得,想來是那兩個鹽商婦為了炫富,要求這般插帶,非是這二人手藝不行。

沈瀾便笑道:“既然如此,你二人且給我這兩個丫鬟插帶一二,好叫我看看你們的手藝。”

玉容和那另一個插帶婆聞言,即刻上手。玉容替丫鬟紫玉打了個盤頭摣髻,挑了一支楠木桃竹靈芝簪。

另一個插帶婆給丫鬟綠蕊梳了個一窩絲杭州攢髻, 插了累絲山丹花金簪, 又在鬢上插了兩排小米珠釵。

沈瀾點評道:“都不錯。”

兩個插帶婆俱是一喜, 暗道有了這句話,之後再想接達官貴人的生意,便容易多了。

果然,孫窈娘、葉盼娘等人俱附和起來。沈瀾這才咬了咬唇,婉轉道:“不知窈娘這裏可有更衣的地方?”

孫窈娘會意,這是酒飲多了,等著如廁呢,便即刻使喚了兩個心腹丫鬟帶沈瀾去暖閣更衣。

沈瀾起身欲走,偏偏指了指兩個插帶婆道:“這亭子裏風大,吹了一會兒,我鬢發也有些亂了。你二人既是手藝不錯,便來給我梳妝罷。”

說罷,對著亭中眾人笑道:“我這頭發,成日裏都是叫兩個丫鬟紫玉和綠蕊梳的,今日也貪個新鮮,換換人,看看外頭可有新花樣。”

亭中眾人即刻便笑起來,孫窈娘湊趣道:“裴夫人這兩個丫鬟,我看著靈秀,想來也都是好手藝,必不遜色於這兩個插帶婆。”

沈瀾煞有介事道:“這便是家花沒有野花香的道理了。”

眾人紛紛笑成一團,沈瀾也笑了一會兒,方才帶著紫玉和綠蕊,兩個插帶婆徑自去了暖閣。

暖閣裏熱烘烘的,沈瀾便吩咐紫玉去泡盞茶水來,又吩咐綠蕊守在外頭,勿要叫旁人進來。

主子更衣,自然不能叫旁人驚擾了去。綠蕊未曾多想,老老實實搬了個小杌子守在門前。

沈瀾這才指了指玉容道:“你且來為我梳妝。”語罷,又對著另一個插帶婆道:“你二人手藝不分伯仲,只是你年長,想來經驗更足些,待我梳妝完畢,你便添補一二,可好?”

那年長的插帶婆被沈瀾捧了一句,自然無有不可,便笑盈盈坐在綠蕊身側,只等沈瀾召見她。

待沈瀾將眾人盡數支開,進了暖閣,見此地唯余下自己與玉容,方才開口問道:“你過得可好?”

聽她不問旁的,只問自己過得好不好,玉容眼眶泛酸,頓時淚水漣漣。欲跪下給沈瀾磕頭,卻被沈瀾一把扶住,嗔怪道:“你這是做甚?”

玉容哽咽道:“我當日被送出京都,尚未來得及謝過姐姐救命之恩。”

沈瀾搖搖頭:“哪裏算得上救命之恩,不過是萍水相逢,略盡綿薄之力罷了。”

玉容擦了擦眼淚,這才道:“姐姐好人有好報,如今成了貴人,也算是苦盡甘來了。”

沈瀾苦笑,心知她必定以為自己做了裴慎正兒八經的妾室,有了名分,日子過得愜意。誰又知道她滿腹心酸呢?

沈瀾不欲與她提及傷心事,便笑問道:“不說這些了,你是怎麽從京都來杭州的呢?”

玉容這才娓娓道來:“我當日蒙姐姐指點,一字不漏地將事情盡數交待給來審我的公子,那公子便遣人將我送出京都。”

“送我的小廝問我意欲何往,我老子娘捕魚時撞上了龍吸水,早就沒了命。我無處可去,思來想去,獨獨想起我娘總說自己是嘉興人,奈何上元節走丟了,被拐子賣去掖縣老家的。我便想著,左右也無處可去了,不若去嘉興吧,保不齊還能找到我娘的親人。”

沈瀾疑惑道:“既要去嘉興,怎會來杭州?”

玉容嘆息一聲道:“那小廝不知是誰,也是個得力人,生生平安將我送到了嘉興。”

沈瀾明白,此人必是裴慎親衛,之所以一路護送且送得如此之遠,無非是要確保玉容不至於又跟四老爺勾搭上。

“我到了嘉興後,照著我娘說的,專去有石牌坊的地方找,哪裏尋得到呢?”玉容嘆息一聲,失落道:“我跑了好幾個地方,手頭的銀錢也花用完了,還被兩個無賴子給盯上。若不是彭家阿哥帶著七八個兄弟來嘉興販魚找門路,正好喝退了那幫無賴,我只怕又要被賣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