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第2/3頁)

潮生瑟縮了一下,小臉煞白。一下子便先想起了前些日子晚上,大火焚燒,外頭刀兵作響,母親強逼他離開。

沈瀾見他面色發白,心知潮生必是想起了那個晚上。她一時心痛,便將潮生抱過來道:“潮生莫怕,娘不過是去處理些事務罷了,並不是要丟下潮生。”

潮生這才緩過來,懂事地從沈瀾懷裏跳下來:“娘,你去忙罷。”

沈瀾哄勸了他幾句,又陪了他好一會兒,見他面色好轉,玩起積木來,這才出了家門,帶著六子和其余三個護衛,叩開了劉青大門。

劉青打開門,見沈瀾去而復返,難免驚詫道:“夫人可是有事?”

沈瀾冷笑:“讓裴慎出來!”

劉青一驚,鎮定道:“此人是誰?我不認得。夫人是不是尋錯地方了?”

見他嘴硬,沈瀾冷笑一聲:“哪裏來的東家,分明素不相識,又是來我家買米,又是送潮生小木劍,吃飽了撐的不成?”

她話音剛落,劉青身後便傳來一聲嘆息。

裴慎本想著先和潮生打好關系,卻沒料到她這般敏銳,不過第二日便發現了。一番苦心付諸東流不說,反倒顯得自己算計太多,一時竟有幾分心虛。

奈何劉青已經退開了半步,裴慎便也從庭中緩步行來。

他今日頭戴淩雲巾,內著白絹中單,外罩石青杭綢圓領袍,腰束荔枝銀腰帶,天青梅花攢心絳上系著藥玉環,手上還拿了把金鉸藤骨蜀扇,看著倒是風流蘊藉,矯而不群。

甫一出來,裴慎便只顧著目不轉睛地盯著她看。沈瀾今日穿著白棱扣衫,豆綠潞綢羅裙,纖細的腰肢上懸著一根天水碧絲絳,系著個竹葉杭綢荷包。

短短兩日未見,人越發清減了。也不知可有好生吃東西。裴慎有些焦躁,可驟然見了她,心中又難免覺得圓滿,竟忍不住喟嘆一聲。

沈瀾亦打量著裴慎,神色復雜難辨。她在被裴慎發現時,就已想到他會來找潮生,卻沒料到這一日來的這麽快。

她既不願意讓潮生與裴慎沾上關系,又不能剝奪潮生親近父親的權利,更不知該如何告訴潮生真相。

沈瀾心中五味雜陳,張了張口,素來鄰牙利齒的她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隔著門檻,兩人一個在內,一個在外。四目相對,俱不知該如何言語。

半晌,沈瀾方才開口道:“潮生的事,待他長大了,我自會告訴他。”權當父母離異,等孩子大了,跟母親還是跟父親,讓他自己選罷。

裴慎微愣,神色復雜:“你承認了?”他還以為自己要送上好些證據,她才肯承認潮生是他兒子。

沈瀾從不做無謂掙紮。左右她不承認,裴慎也不會信的,便諷刺道:“難不成裴大人沒去查?”

裴慎自然是查了,不僅查,他甚至要將六年前沈瀾的丫鬟、彭弘業在杭州的親眷、給沈瀾接生的穩婆等等一系列人通通翻出來,查個底掉。

“實則也不必查,只潮生這個名字便足夠了。”裴慎感慨道,“若不是為了紀念這孩子熬過了滔滔江潮,何必叫潮生呢?”

這不過只是其中一個原因罷了。沈瀾正色道:“是為了紀念我在江潮中重獲新生。”

裴慎一怔,滿腔歡喜付諸流水,神色竟有些黯然。半晌,自嘲一笑:“我從前在你心中便那般差勁嗎?以至於竟要叫你用上重獲新生一詞?”

沈瀾微愣,大抵是想到了從前,她的神色復雜難辨,沉默了一會兒,終究道:“從前你拿金子做了個牢籠,我每日再怎麽折騰,活動距離也不過一個籠子罷了。而後僥幸逃出,振翅於遼闊高空,自然如獲新生。”

裴慎已經不是第一次聽她自比籠中雀,他不解道:“六年前,自你身子好了後,我便鮮少限制你外出。甚至還打算著等你生了孩子,便叫你自在走動,想去哪裏便去哪裏,與你現在一般無二。你又怎會沒有自由呢?”

沈瀾輕嗤:“六年前,我若告訴你我要自立門戶,要做米糧生意,你肯嗎?”

那自然是不肯的。裴慎倏忽間竟隱隱有些明白她的意思了。

“六年前,你給我的自由是有限的。看似我能進進出出,自由自在的買東西、赴宴交際,實則你允許我做的只有這幾件事罷了。”

沈瀾嘲諷道:“你不許我做生意,不許我看地理輿圖,不許我與旁的男子交誼……”

裴慎一聽她說什麽旁的男子,便妒意升騰,奈何交心的機會難得,只能強忍著嫉恨道:“你與我成婚,婚後你若要繼續做什麽米糧生意也好,看什麽輿圖也罷,我都答應。”

沈瀾頗為詫異地瞥他一眼,冷聲道:“這話說出來你自己都不信罷。”

“我既允諾,便絕不食言。”裴慎鄭重道。

沈瀾搖搖頭:“我要的不僅是自由,還有尊重。這是你萬萬給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