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第2/2頁)

緊接著,便是車身一蕩,沈瀾心知這是車夫在緊急避讓。

誰在街上縱馬狂奔?沈瀾蹙眉,微微掀開車簾望去。

卻見青石磚的街面上,如絲細雨之下,十余個傳訊緹騎縱馬疾馳,一路高呼“閃開!快閃開!”

沿街行人躲閃不及,驚聲尖叫。兩側棚子下的小攤小販攏了貨物,倉皇避退。

“我的梳子!”

“啊——”

“快躲開!快躲開!”

待四名騎兵縱馬離去,半條街的貨都被糟蹋了。攤販們一面收拾東西,一面低聲咒罵著“狗娘養的”、“喪良心”……

沈瀾遙遙注視著那一隊緹騎遠去。這十余人中,為首的是個面白無須,身著紅色曳撒的太監,其余幾人則是身穿飛魚服、腰佩繡春刀的錦衣衛。

太監和錦衣衛聯合在一起,只怕是大事。偏偏又是如此匆忙,不惜冒雨疾馳。此事多半要震驚朝野。

沈瀾放下簾子,只覺心臟砰砰狂跳,總有些不太好的預感。

“速速出城離去。”沈瀾掀開車簾,吩咐車夫道。不管出了什麽事,都與她無關。

“好嘞。”車夫應了一聲,擡手揚鞭,青騾再度動起來。

此時四個傳旨的內宦加上錦衣衛,縱馬疾馳,一路奔波,終於到了稅署。

說是稅署,實則是城中某個富戶的園子。那內宦甫一進來,只覺此地琪花瑤草,瓊台玉閣,移步換景,好不奢華。

到了花廳,卻見鄧庚只著青紅曳撒候著。鄧庚甫一見那內宦,便笑盈盈道:“原來是余大珰。”這是掌印太監的幹孫子。

前來傳旨的余宗瞥他一眼:“咱家可當不起。”說罷,陰陽怪氣道:“鄧大珰在湖廣,日子過得好生逍遙。”

鄧庚是個聰明人,心知自己出身禦酒房,搶了禦馬監地裏的苗子,余宗自然不高興。加之分潤到的銀錢少了,心裏越發不滿意。

可鄧庚也沒辦法,進上去的礦稅陛下要分潤走十分之三,他自己總得截流上十之一二,剩下三分敬獻給禦酒房的老祖宗,最後兩三分再打點二十四衙門裏的上上下下,余宗分到的可不就少了嗎。

話雖如此,鄧庚卻不願意得罪掌他,便拱手作揖:“余大珰說笑了。”說罷,咬咬牙,從袖中取了一纏枝紋杭緞荷包,遞給余宗。

余宗隔著緞子一摸便知道,顆顆渾圓,應當是珍珠。

他神色一緩,方才笑道:“鄧大珰有心了。”鄧庚松了口氣,便也笑起來。

兩人復又寒暄了幾句,鄧庚見余宗渾身淋濕,便即刻吩咐侍女去備水,又要請余宗去沐浴更衣。

在花廳裏伺候的侍女個個都是好顏色,余宗心裏發癢,奈何自家幹爺爺叮囑了,必要將此事辦好,他這才冒雨前來,也不敢拖延。

“不必了,皇命在身。”余宗道。

鄧庚心裏七上八下的,生怕自己的位置被罷免了,這余宗是來接替自己礦監稅使的。

余宗後退一步,肅穆道:“陛下口諭,著令礦監稅使鄧庚——”

鄧庚跪倒在地,提心吊膽地聽著。

見他被自己唬得面如土色,余宗方覺出了一口惡氣,這才繼續道:“——攜甲士一百,護送禦馬監提督太監余宗。”

鄧庚猛松了口氣,不是罷免自己就好。他恭恭敬敬地磕頭謝恩,復才站起來道:“不知余公公要去何處?”竟還要一百甲士。

余宗瞥他一眼,淡淡道:“這便不勞鄧大珰操心了。”

直娘賊!沒□□的狗東西!鄧庚只在心裏將余宗罵了個狗血淋頭,面上卻為難道:“不瞞余大珰,哪裏來的一百甲士?”

“咱家手底下只有三十來個孩兒,加上二十幾個錦衣衛,並南京來的七八十個衛所兵丁,還有拉拉雜雜的親眷,攏在一塊兒雖有個百來人,可到底不是正兒八經的兵,只怕……”

余宗心知他在推脫,任誰都不願意將自己的親信掏出來給別人用。

“這是陛下口諭,鄧大珰要抗旨不成?”

鄧庚被壓的沒辦法,卻還不死心,正欲張口打探他到底要去做什麽,卻見余宗又似笑非笑道:”鄧大人還是莫要打聽為妙。”

鄧庚訕笑一聲,無可奈何,只管遣了一百親信,著他們戴上紅盔青甲,手持刀槍弓箭,隨著余宗,直往川湖總督府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