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待沈瀾回返存厚堂已是下午, 她與裴慎並肩走在抄手遊廊上, 見丫鬟婆子遠遠墜著,懷中的潮生也昏昏欲睡起來, 裴慎低聲道:“方才是我母親對你不住。”

沈瀾詫異的望了他一眼, 笑道:“我並不在意這些。”幾句口角罷了。

說罷,她又笑:“左右我還沒有與你成婚,若你母親再來, 我日後不登門便是。”若大太太能逼得裴慎放手, 那倒也不錯。

裴慎微惱, 又拿她沒辦法:“我登你的門也好。”

沈瀾輕笑,慢悠悠道:“太子殿下來尋我, 好生榮幸。”

見她還有心思謔自己,裴慎便知道她是真沒放在心上。

只是她不在意, 裴慎卻舍不得沈瀾受委屈, 允諾道:“待過些日子我便帶著你回返南方。就算以後再回京都,我也護著你。”

沈瀾聽了, 一笑了之。

裴慎見她真不在乎,頓時有幾分氣悶,只暗想還有三年,快了快了。

沿著抄手遊廊行去,廊下竹簾四卷,天光杳杳,疏疏而落,漏窗外但見一樹芭蕉、幾杆翠竹。

穿過月洞門,繞過亂石小徑便至存厚堂。剛到院門口, 裴慎便將到了午間昏昏欲睡的潮生放下, 輕聲道:“我得去宮裏一趟, 你若有什麽事,只管去尋陳松墨和林秉忠。”

沈瀾點了點頭,自他懷中接過潮生抱入廂房內安置了。

待她出來,又吩咐一眾丫鬟婆子開了籠箱。

“夫人,山東繭綢的被褥放哪兒?可是那紅木方鬥櫃?”

“不必了,放進漆鑲嵌雕亮格櫃下層。再把這件扣衫搭去紅漆官帽衣架上。”

“虎丘茶不要放入白瓷罐中,紙收茶氣,只需拿紙包了便是。”

……

沈瀾指揮著丫鬟婆子們忙得不可開交,待她好不容易將行禮收拾完畢,卻見外頭有丫鬟匆匆來報,只說琿二奶奶來了。

沈瀾微愣,立於庭中,但見齊妙娘帶著幾個丫鬟婆子,抱著兩匹大紅織金妝花緞入了院門。

沈瀾不好推拒,便將她引入房中,吩咐人泡了盞虎丘茶。

青瓷碗裏碧綠的茶葉沉沉浮浮,直將茶湯都氳成了淡綠。

齊妙娘坐在玫瑰椅上,啜飲一口茶水解了渴,這才又羨又酸道:“大爺待嫂嫂果真好,竟還要叫琿二爺帶著我來給嫂嫂道歉。”

沈瀾一愣,倒有幾分詫異,沒料到裴慎竟私下裏訓了裴琿。

見齊妙娘這般委屈,沈瀾安慰道:“本就不是什麽大事,誤會一場,何來道歉。”

方才老祖宗和大太太的臉色都不好看,二爺回去還教訓了她,要她來給沈瀾道歉。這會兒聽沈瀾這麽說,齊妙娘心裏的委屈才算緩和了幾分。

她本是個憨實人,雖有幾分脾氣,心眼子卻不壞,真心羨慕道:“嫂嫂命真好。將來又是太子妃,又得大爺愛重,府中也沒個妾室通房鬧心。”

沈瀾微愣,心道她與齊妙娘還沒熟到這般地步罷?怎麽就對她推心置腹起來了?

沈瀾笑著岔開了話題:“嘗嘗這茶,虎丘名茶,甚是香濃。”

齊妙娘素日裏得大太太看重,與其余幾個堂妯娌處得不好,難得有個大度不計較的同齡人,掏心掏肺道:“嫂嫂不知道,太太指了好些個妾給二爺,都是公爺舊部之女。”

說到這裏,她眼眶微紅,拿帕子拭了拭淚痕:“我一個國公嫡女,看著倒是貴重,可偏生是前朝的,得罪不起她們,成日裏受欺負,我嘴又笨,也不知如何分說。”

沈瀾聞言,暗自嘆息。宅院裏你爭我奪,明面上爭得是寵愛,實則是利益。

打機鋒、構陷……俱是些蠅營狗苟的東西,沈瀾實在不耐,可小姑娘哭得厲害,她也沒辦法,幹脆取了盞虎丘茶,全當自己是個樹洞。

齊妙娘鮮少能得這麽個合格並且沒有利益沖突的樹洞,只管一個勁兒地往外倒苦水。

“前些日子,我爹娘還要叫我巴著二爺,只說新朝初立,他這前朝的齊國公還不知道怎麽樣呢!嫂嫂,你說若我爹倒了,我可怎麽辦!”

說到這裏,齊妙娘又是嗚嗚咽咽地哭起來:“允哥兒是個頑劣的,二爺雖敬重我,卻也偏疼序娘那賤婢,如今又有好幾個新人進來,都是公爺舊部,我個個都得罪不起,我、我……”

齊妙娘越說越傷心,只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沈瀾無奈,待她氣稍緩過來,便取了幹凈的帕子給她擦眼淚。

齊妙娘發泄了一通,心裏痛快多了,這會兒知道害臊了,只管低下頭去:“對不住嫂嫂,叫你看笑話了。”

沈瀾幹涉不了裴琿房中事,以至於安慰都顯得蒼白無力,只能笑道:“我閑著也是閑著,你來了,與我說說話也好。”

齊妙娘頗有幾分感動,又說了幾句,遣了嬤嬤留下了兩匹妝花緞,告辭離去。

怔怔望著她遠走的背影,沈瀾頗有幾分低落。透過齊妙娘看自己,若裴慎將來只有她一個日子倒也能過,或是納了妾,肯放沈瀾走,自然最好。怕就怕裴慎納了妾卻強要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