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直到走出書房,裴清妍的心才後知後覺地狂跳了起來。

義女……

父親是在暗示她,讓那個義女替她嫁過去嗎?

裴清妍的眉心扣得死緊,幾乎能夾死蒼蠅,一旁的丫鬟碎玉見狀,小心翼翼地問道:“二姑娘,老爺他怎麽說?”

“父親說,我有機會不嫁。”

碎玉當然知曉自己小姐的心思。或者說,像裴清妍這般嬌養長大的小姐,心思大體上都是差不多的。

有前程的士子、年少有為的勛爵之後,才是她們眼中的如意郎君,像刀口舔血的那些粗老爺們,再威名赫赫,在她們眼裏也不會是良配。

遑論那盧寶川還有那樣的兇名,年紀更是比她家小姐長了有七八歲。

那……碎玉不明就裏地道:“既然如此,那姑娘你為何不高興?”

裴清妍心裏悶悶的,也說不上是哪裏不高興,但嘴就是撅得可以掛油壺。

末了,她重重地嘆著氣,吩咐碎玉:“你去和母親解釋一下,那個被帶回來的女子,是父親故交的女兒,他打算收她做義女,叫母親不要誤會。”

碎玉應下,又道:“二姑娘,你不親自去和夫人說嗎?”

裴清妍擺擺手,道:“你且去就是,我還有旁的事要做,莫要管我。”

碎玉福了福身,這就退下了。

裴清妍獨自一人走在府上,她抓了兩個路過灑掃的丫頭,問道:“你們可知,昨夜我父親帶回來的那個姑娘,安置去哪一間屋子了?”

丫頭擱下苕帚,恭恭敬敬地給裴清妍指了指方向,道:“先歇在東面那座廂房裏了,裴刺史說暫且讓她在那兒住下,等西面更大的屋子拾掇出來了,再讓她搬去那。”

裴清妍微微有些吃驚,“東廂房已經夠大了,還要搬呐?”

父親怎麽這麽重視這個憑空出現的故交之女?

裴清妍心下好奇,循著丫鬟指的方向去了。

昨夜下了雪,今早雪停了,太陽卻還沒出,一地的積雪尚未化開,還不是最冷的時候。

好在下人早早就把路上的雪掃凈了,裴清妍走得不算艱難。

她蹬著羊皮做的小靴子,噠噠地才走到東廂,便聽見了一陣淩厲的風聲。

裴清妍唬了一跳,她放慢了腳步,探頭探腦地往裏望。

好巧不巧的,剛練完晨功的姜錦收勢,劍尖回旋,挑落了一旁枯樹上最後的一點余雪,她站定,正好對上了門外裴清妍的眼神。

姜錦當然認得這位是誰。

但此時她不該認識她。

於是,姜錦微微低下頭,把這把曾屬於裴臨的劍收回劍鞘,等裴清妍先開口。

果不其然,小丫頭片子兜不住話,眼睛直愣愣地盯著姜錦的劍,開口發問了。

“你就是我父親昨夜留下的故交之女嗎?你叫什麽名字?”

十幾歲的裴清妍在現在的姜錦眼裏,和小孩兒也沒什麽太大區別。她叉手一禮,笑道:“我叫姜錦。”

雖然心裏亂七八糟的,甚至還摻雜著一些陰暗的念頭,但裴清妍到底是世家大族教養出來的女孩兒,她很快就回過神來,朝姜錦端端正正地回了一個禮。

裴清妍道:“我是裴刺史的二女兒,我叫清妍。”

和上輩子幾無二致的場景讓姜錦有些感慨,她莞爾,道:“二小姐不嫌棄我反客為主的話,不妨進來再敘。”

裴清妍一直在打量著姜錦,見她行事落落大方,一點也不似她來之前想象的那般局促小家子氣,心下說不上是什麽滋味。

兩人草草在院中石桌前坐下,裴清妍不無好奇地問她:“你從前是在哪裏長大的,竟會武藝嗎?”

姜錦並不諱言自己的身世,“山裏長大的獵戶女,混口飯吃的本事罷了。”

裴清妍猶豫了一會兒,終於還是道:“你知道,我父親想要收你做義女嗎?”

姜錦心道,我當然知道。

——我還知道他會讓我送你出嫁。

上一世路上不太平,我們被山匪沖散,你還趁機逃婚跑了。

巧的是,這麽一逃恰被另一夥人所救,你和那個救你的男人互生了情愫,決意坦白身份與他遠走高飛的時候,發現了對方正是你許下婚約的那個盧寶川。

不過,這些都是後話了。

這些事情姜錦沒有親身經歷,都是後來的裴清妍含羞帶怯地親口告訴她的。

姜錦抿唇,笑道:“刺史大人仁善,昨夜便告訴過我了,他還說他最牽掛你這個二小姐,而你又快要遠嫁,路上他不放心,我既有武藝,希望我可以護送你。”

護送……

裴清妍瞳孔微縮。

想到裴煥君今早同她說了什麽,她纖密的長睫驀地一顫。

這是父親在給她創造機會嗎?

貼身護送,等到了範陽,隨便再使上一些手段……

蓋頭一蒙,花轎一送,生米煮成熟飯,她又是名義上的裴家義女,那盧寶川就是不認也得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