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姜錦前夜裏睡得不好, 輾轉多思不提,起來後還跟嗆了風似的,打了一串噴嚏。

很快, 她找到了罪魁禍首——睡前忘記拴牢的窗。

春夏之交, 雨水豐沛, 昨晚下了一場不大不小的雨。夜風悄悄把窗扇全吹開了, 寒氣直鉆到床帳裏,活生生給她凍出了個風寒。

可憐巴巴地喝了一整壺姜湯,姜錦還是沒緩過勁來。

她撐著昏昏沉沉的腦袋, 意圖以毒攻毒,在濛濛的細雨中練了半闕劍法,終於……

風寒得更厲害了。

薛然在旁邊巴巴地看著她,給她遞上一條幹的巾帕,“姊姊這樣, 我們還能去長安嗎?”

姜錦接過,她皺著鼻尖, 聲音有些甕聲甕氣:“放心吧, 區區風寒,算得了什麽?”

是的, 她又要去長安了。

只是這一次的走向,與前世截然不同。

因為盧寶川病的緣故, 薛靖瑤行事並不冒進, 落在朝廷的眼中, 或許這是一種蟄伏。然而無論如何,至少此時此刻範陽看起來並無反意。

被裏外內耗折騰到空乏的長安不敢再撩火, 火速改換態度, 要將河朔三鎮都交予範陽節度代管。

是代管, 而不是授誰為三鎮節度。

前世,裴臨的發跡尚在這場紛爭平息後的兩年。

前世這時的範陽未曾如今日風光,郜國余黨亦未在此時謀反逼到長安。

而很快,盧寶川因為眼疾已經無法再行兵打仗,算得上是內憂外患。在這個時候,裴臨與薛靖瑤約定了一件事情。

薛靖瑤很清楚,自己的兒子早晚是無法再擔此大任的,他又咬死了不願這時有子嗣,讓稚子重蹈他的經歷。而在越來越湍急的局勢之下,想要再玩一出當年的戲碼,也是極難的。

與其等著權力落入他人掌中,不若自己扶持一個人上位。

裴臨簡直是天造地設該出現在此時的人物。

短短兩年間,他就用最樸素的辦法統一了三鎮。

簡單來說,就是打服的。

只要權力這塊餅足夠大,分而治之亦不算難事。而薛靖瑤先前的要求是,內治的權柄,她依舊要掌,這是她要的報酬。而向外的縱橫捭闔,她會全數放開,不再插手。

握在手裏的權力,才是保命的法寶。

前世兩年後的局勢更為復雜,北面在打,西南的亂事也不少,朝廷熟練地拆東墻補西墻,見河朔新人鵲起,索性敕封裴臨助他站穩腳跟。

而作為利益交換,他要替朝廷擔好幾場硬仗。

根基未穩的當時,他的夫人,作為人質被留在了長安。

這一世,同樣是要去長安,卻是完全不相仿的時間與境地了,姜錦不是不忐忑。

臨近出發,還被作祟的夜風鬧了這麽場風寒,更是讓她覺得心裏毛毛的。

這一趟盧寶川不會去,在範陽能瞞住眼疾這麽久,是因為這裏是薛靖瑤能全然掌控的勢力範圍,去了長安可不一定,前防萬防也難免有錯漏。

若是讓其余諸方知曉他雙目或將緲,還不知要生出多少未知的事端。

薛靖瑤自己又不良於行,出不了遠門,所以此番去長安的,便是姜錦與紮根範陽多年、從盧寶川父親起就開始為他效忠的劉繹劉將軍。

行程緊要,所以盡管姜錦心裏發毛、風寒未愈,也不可能再推延了。

薛然如今已經是個小少年,家中無人,姜錦又想著多讓他長長見識,於是帶上了他一起出發。

同行的劉繹劉將軍是個四十多的鰥夫,妻子很早就過世了,只留下一雙小兒。

他的兒子都沒什麽太大的天賦和出息,然而這種東西強求不得,所以他也只能饞一饞別人家天賦好的兒郎。

這些情況,姜錦倒是都知道。

她打著噴嚏咳著嗽,跨坐在馬背上,聽劉繹若有似無地提了不知多少句想將薛然收作義子。

聽得耳朵都要磨出繭。

姜錦給薛然使了使眼神,示意他自己回答。

她充其量算是把他當關照的弟弟,這種事情,她可替他做不了決定。

薛然的臉又紅了,他的臉皮似乎比旁人要薄一些,一急就紅。

劉繹還在攛掇,“你莫不是怕阿叔我?別怕,你若是做了我兒子……”

薛然抿了抿唇,答道:“劉叔叔,我如今已經有師父了。師父師‘父’,所以這件事情,我自己答應不了。”

這個答案倒是出乎兩人的意料。

姜錦訝異轉頭,緊接著,便聽得劉繹問薛然:“哎呀,好苗子果然要靠搶,你師父是誰?我可認識?我親自去同他說。”

姜錦唇邊泛起點笑,主動替手足無措的薛然解了圍,她說道:“不急於一時,等到了長安再說。”

劉繹卻是急的,他的眼睛都冒光,“到長安還得回,一拖又是許久。”

姜錦眸光微閃,道:“不會的,阿然的師父如今就在長安,風光無兩,很快就能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