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這兩個字似乎令新科殿元有點兒難以啟齒,他半晌沒能發出那兩個令太後滿意的字節。

姜月見悶悶不樂退了回去,口中念道:“無趣。”

蘇探微眼皮垂落,“臣惶恐。”

姜月見的手掐住他隱藏了半邊在被褥下的臉,恨聲恨氣地說道:“惶恐什麽?惶恐上了哀家的床榻,還是惶恐在太廟裏躺著的先帝化作厲鬼半夜來尋你?”

“……”

後者他還真的一點兒都不怕。

然而蘇探微的目光卻倏然捕捉上太後虎口上的血洞,一刺,他握住了姜月見的柔軟香荑,長指覆蓋下來,微涼沁膚,姜月見也是一頓,胸口砰砰地跳。

雖然早就算準了一切,但為了使自己時刻保持清醒,也必須付出一些血的代價。這是意志掙紮求生時,強迫自己用護甲戳開的,此刻傷口早已凝固,只留下了一片猩紅色的暈染。蘇探微沉聲道:“若臣今日不來,躺在太後身邊之人會是誰?”

姜月見微怔,她還沒打算回答這個問題。

那個男人仿佛被點了尾巴似的,有些慍色上了眉梢:“儀王,還是隋青雲?”

姜月見視線落在被他握住的手腕上,不疾不徐:“大膽。”

蘇探微的五指驟然一松,繼而,恢復了適才的窘迫:“臣惶恐。”

“真的怕麽?”姜月見笑著,“讓哀家聽聽。”

她撥開礙事的床褥,將耳朵緩緩抵向男人的胸膛,蘇探微的呼吸被她重新攪亂,當姜月見貼在他的胸壁之上時,隔了一層淺淺薄衫,和一道皮肉的障壁,清晰地能聽見那沉穩的搏動聲,只是沒隔上一晌,那種搏動變得殺氣騰騰,急促兇狠得仿佛要跳將出來似的,姜月見面露訝色。

“原來你還真的會緊張啊。”

“……”

寢殿內似有無息的風在流竄,悠悠踱進簾帷中來,刮在臉頰上,吹拂著鬢角密集的絨毛,別有一絲風流。

“臣……”

姜月見凝神看向他,“嗯”了一聲,示意他有話直說。

“臣,臟了。”

蘇探微不自在,面皮從進了這方帳子就沒有恢復過原本的白色,敢怒不敢言地隱忍到現在,姜月見眼眸閃了閃,如黑漆漆的曠野上撲朔的流螢,被她所觸及的心跳又快了許多,她都害怕,再這麽聽下來,這個男人只怕會心梗而亡。

她不悅地擡起下巴,凝蹙眉尖:“侍奉哀家,就是臟了?”

“不,”蘇探微愣了愣,解釋,“臣的意思是——臣,想去沐浴。”

姜月見會意過來,“噗嗤”,實在忍俊不禁,她側過身,讓出一條豁隙,足以讓他越過自己鉆出床幃,只是她順道要提醒:“蘇太醫,哀家這裏只有一眼湯泉,水是活水不假,只是哀家日日都在此處浴身,浴房的一切都留下哀家的氣息,蘇太醫可是想與哀家鴛鴦戲水麽?”

蘇探微的身體還沒有鉆出那道簾門,因為這話倏忽僵住,姜月見紅唇微抿,藏不住笑意。

他試圖去打簾的手顫了顫,一道柔軟的帛書從衣袖間掉落,墜在了錦緞之上。

東西脫袖的瞬間,蘇探微瞳仁緊縮,但此時已收起不及,太後明顯留意到了這份被他從寒止齋帶出的帛書。

姜月見淡聲道:“且住。”

他只好屏息不動。

姜月見拾起了那道帛書,抽開上頭圈繞的系繩,將這份醫案展開,起首幾個字映入眼簾的一刻,姜月見眉眼舒展地流露出笑意,“景瑞五年,怎的,小太醫也對景瑞五年的事感興趣?”

不等蘇探微回話,姜月見卷上帛書,恢復淡漠語調:“這東西,是你從太醫院偷出來的吧。”

“臣罪該萬死。”

“跪下!”

姜月見倏然疾言厲色,呵斥的調門拔高,如破竹般尖銳。

蘇探微一瞬愣住,眨眼後,他撥開簾門下了床榻,將身跪在太後的鳳榻之前。

姜月見赤著一雙雪白的足,也懶得去套襪,扯開簾帳端坐起來,握著手心的東西,好整以暇地凝視著跪在面前一聲不吭的男子,本只是逗逗他,他竟這麽有眼力見,不得不多一句:“你跪過的女人都有誰?除了哀家,跪過自己的妻子麽?”

他悶不吭聲,儼然是個悶葫蘆,姜月見無聲嘆氣,少頃,見他搖了搖頭。

姜月見將自己指尖宛如尖刺一樣的護甲一根根脫掉,腰肢低下去,用溫軟的指腹將青年的下巴挑起,居高臨下的姿勢,溫柔而包容的目光,極不和諧,但卻是恩威並施。

“小太醫,你可知曉,景瑞五年是先帝的大喪之年?當日在太和殿上陛下問你鉆研什麽技藝,你字字句句指向杏林,哀家和陛下就遂了你的心願,將你安在太醫院做太醫,如今看來,你是早有目的了?你若不說,這醫案哀家不會還。”

蘇探微就是一個字也不肯吐露,即便引頸就戮,也難從他嘴裏撬出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