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太後娘娘,我可進來了。”

端王妃為人潑辣不好相與,想當年皇叔力能搏虎,尚且畏懼王妃三分,她硬是要往裏闖,那蓬松的殿門若是阻攔,頃刻便要被端王妃拆掉。

破門而入時,玉環發出“啊呀”一聲警示,姜月見睖睜,手裏飛快地薅上被褥,為蘇探微蓋住了頭臉,她則慢慢悠悠坐起,將被抓得稍顯皺褶的簾帷整理了一番。

端王妃已經進了內寢,喜氣迎人,略帶了薄醉,張口便呼道:“裊裊。適才內貴人說你不勝酒力,回寢殿歇著了,幸得陛下也乖巧,在前殿上主持大局呢,我這裏來看你,給你送點兒解酒丸子。”

幸而端王妃沒有再靠近,否則姜月見頭皮都要被她扯得豎起,她揉了揉額心,眼珠瞥向底下,蘇探微老老實實不露絲毫風聲,她安了安心,左手輕柔地摁在簇錦的棉褥上,隔了棉被抵住他的嘴巴,向外微笑回應:“嬸娘客氣,哀家這裏乏累,頭還昏沉著,恕難接待嬸娘,嬸娘好意哀家領了,玉環,還不將東西接下。”

外頭的動靜停了停,玉環邁入寢殿,卑躬接下端王妃送來的解酒丸。

要退下時,端王妃好奇地道:“下去做甚,這解酒丸不等著現在吃,還等著太後娘娘酒醒了再吃麽?送進去就是。”

姜月見呆滯地一咳嗽,玉環在那兒欲哭無淚,進退兩難,她自然知曉那暖帳深處是何等情狀,可這會兒要掀開簾,不就在端王妃跟前露了餡兒?

端王妃直皺眉,一把奪過了玉環手裏的解酒丸,“你這丫頭一點兒不靈巧,我親自給太後送去。”

她的腳尖才轉過角度,玉環悚然,急忙沖將上前一步,攔在了端王妃跟前,“王妃!”

端王妃道:“喏。”

再一次給她把解酒丸遞上,玉環左看右看,覺得端王妃是真沒有往裏闖的意圖,半松了口氣,雙手小心翼翼地將丸藥接下。

“玉環,”姜月見掩唇打了個呵欠,“哀家正頭痛,遞進來吧,用了嬸娘的解酒藥再歇下,省得宿醉頭暈,明早還要駕乘鸞車回宮。”

玉環謹慎地挪到太後床幃前,太後素手打簾子,露出半邊紅潤得燦如明霞的臉龐,接過玉環掌中塞過來的藥,向一丈之外燭光熠熠裏的端王妃含笑:“多謝嬸娘好意。”

那畔鳳燭如林,端王妃所立之處則是極盛的所在,她被一團熾亮的燈光包圍著,對床幃這頭其實能看清個模糊的人影兒便已算是眼明如炬了。

玉環如履薄冰,緩緩將太後娘娘手裏的簾攏撥了過來,重新放落,暖帳中的人影,修長的指甲拾起一枚解酒丸,纖細修長的玉頸後仰,藥丸入唇。

端王妃這顆懸著的心也倏然放下,“娘娘吃了藥,一會兒就不頭痛了。”

左手下,被捂在被褥裏的男人動了動,形同不滿,被掩蓋得呼吸不順,正要扒開錦被,姜月見皺眉,伸手用力地拍了拍,氣流從唇縫間擠出:“老實點兒。”

“……”

蠕動的棉被無息落下。

姜月見將身側臥,膨隆的被向上拱蜿蜒成丘,姜月見掖了掖被角,和聲道:“嬸娘為何突然想到給哀家送解酒丸,還親自來這一趟,讓下人遞到沁香殿便是了,玉環她們也自會去拿。嬸娘方才說要對哀家說的私話,是什麽?”

其實不必多言,今夜端王妃應當是被儀王引過來的。

儀王盤算著將她抱回寢殿,就在這張床上顛鸞倒鳳成了好事,可他又害怕事後清算,到時候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了,便只好找個連太後也得敬著不得不留活口的的人做中間人。

等到端王妃行至寢殿,發覺太後正與自己的小叔在床榻上交纏,姜月見縱是太後,只要她被梨落桃夭激得神志不清,又一味纏著儀王貪歡,縱有八張口也說不清,屆時情況如何復雜,全憑儀王狡賴。

儀王是圖謀不軌,她這個太後也不幹凈,兩個惡人,誰也不必說誰,端王妃是顧大局的人,為了皇室醜聞不被泄露出去,她一定守口如瓶。那麽這事,就成了三人心照不宣的一樁密辛。

大約在儀王的打算裏,太後本就不是閨中少艾,而是孀居數年寂寞難耐的婦人,就算被占了便宜,也不至於豁出面皮去和他算賬。他還可以賭一把,看看她這個不守婦道的人會否因為這一夜便從此貪戀男體墜入這不倫的陷阱,倘若不,儀王夾著尾巴逃回封地,姜月見可就真再難抓住他的一根狐狸毛了。

端王妃遲疑片刻,道:“太後娘娘見諒,宜笑的事兒。”

姜月見詫異:“宜笑怎了?”

宜笑是端王唯一的女兒,楚珩的堂妹,去年也到了及笄之年,姜月見為她賜了一樁極好的婚事,許的是幽州刺史房陵渡之子房是安。房是安年紀輕輕,便有“幽州第一才子”的美譽,性情內斂溫文,相貌也好,平素也沒聽說任何混賬事,勛貴家族裏罕見這麽一個潔身自好,不流煙花巷陌的年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