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這一箭堪稱妙到絕巔, 箭頭的準度一厘一毫都不差,哪怕是偏出一點,都無法造成這種震撼的效果。

不止冼明州一人看見了, 並為之驚嘆。

原來書生當中, 亦有如此武功蓋世的人物。他甚至不禁會想,倘若當年武威城中先帝身旁有這樣一人該有多好。

高台之上的小皇帝,興奮地跳了起來, 用力地鼓掌:“好厲害!”

“母後,你看到了嗎?”他扭頭去找母後, 卻見母後深鎖眉頭, 並不見半分高興,目光甚是陰沉,楚翊頗為吃驚, 遲疑地又喚了一聲, “母後?”

姜月見緩和心神, 唇角淡淡上揚, 露出一縷笑意:“母後無事,你繼續看。”

他神采飛揚,簡直比自己百步穿楊還要激動,姜月見便問自己的兒子:“你想讓他做你的大將軍嗎?”

小皇帝重重點頭:“母後你看行不行?”

姜月見思量著,這個男人要是走了武官的道路, 會直接過渡到前朝去, 將不能繼續留在深宮內苑, 與她見面的機會也會屈指可數, 更遑論獨處的時候。

他這樣一個人, 居然肯甘心自折羽翼, 在選官時露拙於人, 故意引導自己和楚翊把他留在了太醫院,這中間,難道就沒有什麽旁的目的?他的目的是什麽呢?

是的,姜月見一直知道這個男人目的不純,絕不僅僅只是對杏林學說感興趣這麽一回事。

高台之上,這兩人的比試已經進行到高潮叠起的精彩環節。

誰也不肯服誰。

起初只是比試射箭靶,兩個人一箭又一箭,箭鏃密集如雨點,但從無落空,每一箭都牢牢定在紅色的箭靶之上。

這樣比試似乎沒有一丁點難度,於是兩個人默契地換了一種方式。

比賽射銅錢。

現如今大業流行通寶外圓內方,中間只有一個指甲蓋大小的孔洞,隔了數丈之遠,箭要穿過銅錢的內徑難如登天。

不只是姜月見、楚翊這些外行,連看台上日日操練的弓箭手,也不禁呆滯了目光。

傅銀釧向陛下感慨道:“陛下,臣婦倒是聽說過,當年先帝起用冼明州時,也曾和他有一場比試,不過那場比試看過的人不多,鮮少有人知道。”

小皇帝正在興奮頭上,聞言,好奇地扭頭過來:“真的麽,誰贏了?是不是父皇贏了?”

傅銀釧搖搖頭:“臣婦不曾親眼得見,聽說比試了不止一場,各有勝負,至於這射術誰贏了,臣婦沒打聽得這麽仔細。”

她所知道的這些,也不過是景午告知。

想到他,傅銀釧的美眸悄悄兒地朝著景午遞過去,篷傘下,他的臉隱匿在一片陰翳底下,不見天日,秀雅的五官永遠擺著一種清冷疏離的神態,像一塊捂不熱的寒玉石。傅銀釧只看了兩眼,收回神,暗中鄙薄了一句,不再理會他。

場上的銅錢已被射中過半。

每一枚銅錢被掛出來時,並不是紋絲不動的。林隙有風,吹動懸錢的細繩發出細微的搖顫,不可能完全靜止。

箭頭穿過銅錢之後,猶如箭尾本身粗大,整支羽箭會卡在銅錢孔中間,最終一並釘在靶上。

這兩人的射術都是罕見的穩準狠,例無虛發,每箭必然射穿銅錢,毫厘不差。

若說冼明州畢竟是大將軍,箭術超凡算是理所應當,不該如此教人吃驚的話,那這個穿戴著太醫的服飾,濯濯如春月柳,皓皓如雲間月的青年書生,就實在令人稱嘆。

有人認了出來,這個太醫,就是太後娘娘近前的紅人,蘇探微。

聽說,這個蘇太醫還是個殿元出身,主動放棄了仕途,去太醫院效力……

倒是有過一些傳聞,說這個太醫有意勾引太後,不清不楚的。畢竟,倘若不是如此,一個殿元放棄大好前程,藏匿深宮,怎麽也解釋不通。

現在有人開始為自己曾經的猜疑而感到動搖了,這個太醫確是文武兼修,不可多得的人才。想來,明日他若是踏足在朝堂上,也必不會教人意外。

十五枚銅錢全數射下,冼明州的背部已經出了一層熱汗,汗水黏著盔甲的裏衣,貼在背部的肌肉上,燥熱無比。

他看身旁的蘇探微,皮膚略出汗漬,色澤皎然,只是略微發紅,清透無比,實在驚奇,這麽一個面如傅粉的小白臉書生,會懷有一身連他也自愧不如的箭術。

這一輩子,就只有武帝曾令他刮目相看,改變以貌取人的觀點。

如今,是要再加一個人了。

冼明州棄了弓,心悅誠服地抱拳躬身:“蘇太醫賜教了,冼某佩服。”

蘇探微頷首,笑道:“你還沒輸。”

冼明州搖頭:“不,我已經輸了。冼某一生厲兵秣馬,勤勉不怠,就為修習這一件事。而蘇太醫,文能執筆,武能提弓,一心數用,荒廢射術多日,即便今天勉強戰成平手,也是我技不如人,慚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