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傅銀釧本無眠意, 何況在帳中要對著那個死鬼相一樣的夫君,她光是看到他的臉都渾身發毛,哆嗦著抱臂來到營帳外, 寧可和篝火對坐一整晚。

但到中宵時分, 忽然聽得營門傳來人聲,她好奇地伸長了玉頸張望,憑借自己的口舌之利, 傅銀釧成功套出了話。

今夜,太後與射箭場上一戰揚威的蘇太醫, 不知何故出去了, 兩人在山腰口遇到了覓食的狼群,太後娘娘受了驚,蘇太醫將其抱回。

傅銀釧光是聽著這簡潔有力的幾十個字, 腦中便不由自主勾勒出一幅幕天席地、野戰三百回合的圖景, 熱血沸騰。

娘娘別看平日裏羞澀, 玩笑開不得兩句, 但實則比她奔放得多呀。

聽說人回來了,傅銀釧正想去瞧會子熱鬧,信口再打趣娘娘幾句,保管她的小臉紅撲撲的,羞惱起來, 別提多活色生香了!

傅銀釧正尋了太後娘娘的王帳過來, 在帳子前便被忠心耿耿的二女官攔下了, 她還沒張口討饒, 讓她們網開一面, 兩個女官驀然神色凝重, 向她身後恭恭敬敬地行禮。

傅銀釧一愣, 兩美婢異口同聲道:“國公爺。”

她的身子立刻麻了半邊,一回眸,只見顏色冷白如玉的景午就立在自己身後,黑眸清炯,臉色偏暗。

他像是,很不滿自己的妻子夜不歸宿,又在外邊到處遊蕩鬼混,給他跌了面子。

呵。實不相瞞,他成日裏跟個神棍一樣招搖撞騙地出行,她才覺得丟人。

氣勢洶洶的安國夫人張了口:“夫君呀。”

嗲得翠袖、玉環連連起雞皮疙瘩。

安國公好大的忍性,竟一聲都不吭,看起來像是習慣了夫人這樣,他一步步上前,直至停在傅銀釧身前,“還不回麽?”

傅銀釧正要說話,景午已動了手。

他竟一臂托起了傅銀釧的軟腰,將她扛上了肩頭。

婢女面面相覷,驚惶不已。

“叨擾。”

景午惜字如金,扛著自己的妻子便回。

這般粗魯,傅銀釧又顏面盡失,在他肩頭不斷踢腳,踹他的腿根,屈膝攻擊他腹部,可終究是被摁著,如砧板魚肉,傅銀釧見掙脫不得,放棄了掙紮,掩耳盜鈴地捂住了自己的臉頰,不肯讓別人看見。

“景午,我恨你……”

王帳中,未被打攪的兩人仍在絮絮地說著話。

姜月見令他將手伸出,給自己看看。

因她記得,當時為了吸引狼群,他割破了自己的手。

他磨蹭著,姜月見忍耐不得,一把握住了男人的手腕,將他的手掌翻開。

果然,他對自己的皮囊並不愛惜,金簪劃破的瘡口血幹了以後連處理都不曾,虧他自身還是個大夫。姜月見皺眉,低頭要去重新翻藥匣。

他的另一只手攤開,姜月見動作一頓。

蘇探微的掌心,赫然是那支金簪。

金子輝煌的色澤在燈光裏尤為燦爛惹眼。

姜月見愣神間,他將金簪還入她掌心,“弄臟了,不過臣已經將它洗凈,娘娘若是嫌棄,可讓玉環她們拿去再仔細清理。”

“你以前……”

姜月見皺了一下眉,她出了一口氣,恢復笑意。

“只是根簪子罷了,既然弄臟了,就不要了。你留著也行。”

比起這個死物,她還是比較在乎他的傷勢。

雖然凝住了血,但若不處理,後續也有發炎的可能。

姜月見取了藥匣子裏的金瘡藥,將粉末緩緩傾倒在他的傷處。

“還疼麽?”

蘇探微緩搖頭,笑道:“皮外傷罷了。”

姜月見心疼地蹙眉,正要因為這句話訓斥他一下,忽聽他又道:“娘娘的安危比這重千倍。”

姜月見怔了怔,她垂下眸子來看他,低聲一笑:“你哄哀家呢?哀家不知道,蘇殿元瞧著兩袖清風正直不阿,原來也挺會巴結上峰的不是麽?”

蘇探微道:“臣不是巴結。”

“哦?”

她淡淡道,繼續上著藥,語氣無波無瀾。

“臣是心疼娘娘。”

他蹲著身,擡首凝視著太後娘娘低垂的粉靨,與清波漾漾的明眸,一動未動。

她的指尖擦過了他的指腹,狠狠一停。

姜月見有些慌亂,須臾過後,她錯開了視線,低沉笑道:“哀家?哀家現在算得上坐擁江山吧,皇帝兒子事事聽話,文武百官俯首臣服,天下河清海晏,哀家在這裏遊刃有余,有什麽值得心疼的?在說傻話呢,怕是醉夢沒醒。”

蘇探微始終在看著她的眼睛,看得出她的避而不談與隱晦,毫不留情地戳破:“憑太後娘娘如何嘴硬,臣意不變。”

姜月見不想同他繼續聊這個話題,但不知為何,眼眸還是泛出了水瑩,她低頭飛快地眨了眨眼,掩飾過去。

恰逢此時,被召見的隋青雲過來了。

他的半邊身體都是僵硬的,機械地邁進王帳內,直至看到太後躬身,正在為蘇探微上藥那雙素手,隋青雲愣了個神兒,於是另外半邊身體也僵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