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行軍床上免不了一番混戰, 傅銀釧掐著男子結實的臂肉,痛得直罵娘,雲雨散去之際, 她已無力地就枕入眠。

她的臉頰脖頸上還留有一串串香汗未曾蒸幹。

景午將毛巾浸在熱水盆裏打濕, 取起絞幹,替夫人將臉上殘留的水珠擦去,動作小心輕柔, 充滿了呵護,仿佛擔心一不留神便驚醒了她的好夢。

對於妻子的厭惡與嫌憎, 他不是毫無所覺。

她看向自己的目光, 永遠包含了鄙夷與不耐。

當年是他趁人之危,娶了她為妻,手段絕算不得光明磊落, 她對他有怨也是應當。景午不敢抱怨什麽, 多年過去, 她對他的厭憎之情從未一刻消弭, 至此景午早已灰心,他不再希冀夫人有一天能接納自己,不論她做什麽,去哪裏,只要永遠被他牽著線, 知道她會回來, 就好。

景午謹慎而細致地將夫人手指一根根擦幹, 她的手指有些肉感, 握起來卻似無重量, 只是一坨軟肉, 沒有骨頭, 景午勾了勾唇,小心地揉捏了幾下,將她的小胖手放回原處,拉上薄被替她掖好四角。

夏季旻山多蟲,這是無可避免的一件麻煩,但傅銀釧嫌棄熏的那種驅蟲草太過刺鼻,烘烤得帳中又更加炙熱,她生來豐腴,一點點熱度便引得身上發汗。可她嬌滴滴的肌膚,又受不住蚊蟲的叮咬,夜裏被蚊蚋咬傷的雪臂,清早起來胳膊上便是幾坨紅斑,她討厭,嫌醜,坐立兩難,恨不得立刻回去。

景午只得用了一些旁門左道的驅蟲辦法,算是行之有效,她睡著了,很安生,一動不動。

比起她清醒的時候潑辣地在他懷中罵他“王八蛋”,還是此刻的夫人更可愛一些。

燒的香,有助眠的功效,她累倦了,這一夜縱然打雷也不會再醒。

景午傳遞了一個訊號,不多時,一個身量窄瘦的少年進帳復命:“國公。”

景午掀動了一下上眼瞼,淡漠地將手中毛巾扔回水盆,盆中濺起一串水珠:“昨日那個蘇太醫,在箭術場上一鳴驚人,確實不多見。”

少年回話道:“小人查到,蘇太醫是耒陽人士,年少成名,師從金石名宿俞半山,算是年紀小便在耒陽聲名大噪,今年高中,被欽點了殿試魁首,成了殿元。不過他卻很奇怪,一心撲在杏林之道之上,退出了前朝傾軋和爭奪,轉道去了太醫院供職。”

景午道:“也許只是換了方向巴結上峰。這大業天下,如今不正是由太後說了算麽。”

少年搖搖腦袋:“小人覺得可疑的就在這裏,蘇探微的老師是研究金石的,也從未聽說過他精通醫術……”

景午瞥眸過來:“年少成名的人,不乏人說媒吧。他年紀看著也不算小,骨骼應該幾年前便長成了,沒定下姻親?”

少年皺眉:“沒聽說過。不過耒陽那邊倒是不少給他說親的,姓蘇的家徒四壁,只有一個耳聾目盲的父親,全是因為他經綸文章確實出色,不少有頭臉的人,都急於提早撈到這麽個乘龍快婿,等到他金榜高中,就更是錦上添花了。但蘇探微對此好像並不熱衷,父親是個殘廢,他的婚事只好自己做主,小人打探到,他回絕了所有上門提親的媒人。”

“在耒陽,認識他的人不少吧。”景午意向不明地指了一句。

少年不解其意,但這麽一個天縱奇才,在耒陽的知名程度必然不可能小,就算當時不顯,他如今已是殿元,他在老家的那些事跡也會渲渲染染大加傳頌。

“找一個熟識蘇探微的人來。我在歲皇城接見他。”

景午拋下一句,轉身去看。

夫人好夢憨甜,姿勢一動不動地躺在床上,紋絲未曾挪動過,睡態極佳,不打呼嚕,也不會磨牙……

少年領命,“是。”

*

姜月見忐忑萬分地等到了蘇探微過來,她先假模假樣地問了一聲隋青雲的去路,實則心裏並不關心。

蘇探微回道:“臣讓他出宮去了。算是太後娘娘逐他出去的。”

一聽這話,姜月見嗤了一聲:“好人讓你做了,惡人都只好哀家來做。”

蘇探微噙笑:“若不是臣攔著,太後娘娘已經將人殺了,不是麽。”

姜月見不跟他計較,稍稍擡手,從刺金的如意穿花緞邊廣袖裏探出一截玉骨,白皙中透著薄粉,皓腕如凝霜雪,她將手擱在燈台上,示意他過去,蘇探微眉峰微震,神情恢復肅然:“你身子不適?”

姜月見不想給人一個先入為主的主觀臆斷,沒說癸水的事,只道:“你過來,給哀家看看脈象。”

蘇探微筆直地站著,深邃瞳孔映出太後平靜的面容,握住了太後娘娘的腕脈,聽了片刻,略聳墨眉。

醫者露出這樣的神情,多半是三長兩短的征兆,姜月見有些意外,眉心也跟著一跳——難不成,他的醫術神到,昨夜種下的種,今天就可以聽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