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姜月見這一覺睡到了快要日上三竿, 連朝會都誤了過去。

太後這酗酒的習慣,可是很不好。

不過她從前嗜酒沒這麽兇,至多小酌淺眠, 她只是會用梅子酒來勾搭他, 讓他留在她的美人鄉裏不早朝。

楚珩在她床榻前守了一夜,玉環幾次過來眼神相催了,但又不敢提醒太後娘娘, 將她從睡夢中喚醒。直到朝會的時辰徹底過去,不可能再趕得上了, 玉環也終於放棄。

明眼人都看得到, 娘娘打從起居郎入獄以後心情便一直不暢快,昨夜吃多了酒,睡得昏昏沉沉的。

強行喚醒酒醉的人會加重頭痛, 玉環進退兩難, 又發現起居郎在娘娘床邊守著, 維持著右邊肩膀微微下垂的姿勢, 一只手掌不輕不重地扣入太後玉手五指,交纏而握。

那樣旁若無人的親昵,別說葉驪了,連先皇在世時都不曾有過。

這個起居郎在太後娘娘心中的分量只怕不低,能比得上當年先皇陛下了。

玉環是太後娘娘的人, 對太後娘娘著緊的人物, 自然也一般敬重著, 不敢怠慢。見是起居郎在, 未敢出聲攪擾了這靜謐而溫馨的畫面, 布下了早膳以後便不著痕跡地退了。

早膳是蟹黃團子、酒釀白玉、清蒸筍條與兩腕清粥, 於禁中這樣的規格只能算是開胃家常菜, 但一夜不曾入眠的楚珩確實有些饑餓了。

冰涼的衣料沿著床沿一陣摩挲,忽然被什麽抓住。

他低頭一看,只見那只小手將他的袍角握出了道道菊瓣似的褶痕。

不免揚了揚嘴角。

他和她第一次照面,他就指定了她做自己的皇後,剛剛成婚之時,她還會有一些蠻橫不講理的小脾氣敢對他撒,估摸也是看在新婚燕爾,彼此都是十分新鮮,而他也的確特別鐘情於她的身子的份上,行事頗有幾分放誕無羈,包括在他即將要去參加朝會時,將一個素有勤政美譽的君王,用自己勾魂索命的裊裊楚腰,將他留在床幃裏。兩個時辰,不得出。

一晃,已是多年過去。

她還是一樣。

不過楚珩確實餓了,睡著的人不覺得,清醒的人最難熬,尤其是子時過後。

原本這幾日囚在昭獄便沒什麽胃口,一出獄便急著入宮來見她,更加連午膳都不曾用過,算算也有一天一夜未進飯食了。

不得已將她蔥根似的指節兒一根根地撥開,撥到最後一根時,拇指又握了上來。

重新撥開五指,尾指卻繼續勾他。

楚珩發現這樣永遠是解不開了,索性握住她的手,指節從腕上拿開。

這一碰,動作大了點,姜月見卻醒了。

宿醉酒醒的太後娘娘,眼波還是朦朧困惑的,顯然不知道也不明白發生了何事,就這樣與他四目相對撞上。

“……”

姜月見抹了一把臉,又揪了一下肉,確認這不是幻覺。

“你,守了我一夜了?”

不等他回話,太後娘娘又明知故問。

“出來了?”

進去與出來,不同樣都是尊貴無比的太後娘娘一句話的事麽。

楚珩扯了一下唇角,面色不溫不火,澹澹點頭。

姜月見“噢”了一聲,扶住自己脹痛的額角,回憶了一番前事,想了起來,是有這事兒,人是自己親自下旨放的,李氏也撤訴不再告他了,那他自然就是無罪的。

“探微,”姜月見咕噥著,混著濃濃鼻音,將纖纖玉手翹起一根中指,遞向身旁的男人,示意他攙扶,“扶哀家起來。”

楚珩若有深意地笑了下。

她的酒品……確實不怎麽好。

他搭了一把手,讓太後能輕松扶床而坐,擁上薄被,披著一頭如雲般濃密的秀發。

屋子裏的瑞腦香已經余煙散盡,只剩一些灰屑還在足鼎的香盒子裏聚著,沒有來得及清理。

姜月見迷茫地打量周遭,仿佛這個時候才想起來:“哦,朝會好像已經過了。”

“有兒子頂著。”

某人十分從容地順嘴扯道。朝會無事,他這麽大的時候,已差不多可以熟悉流程了,更別說已經當了幾年皇帝的楚翊,何況姜月見不是說了,她的兒子比他還要聰明麽。

姜月見一怔,倏地看向他,漂亮的鳳目裏是大大的困惑:“探微,你說什麽?”

“都已經露餡了,”男人的上半身向她靠近了少許,手掌握住太後娘娘緊緊抓住被衾的指節,朝著手背上柔軟的旋渦悄然無聲地一按,在她怔忡地顫間,低低喚道,“皇後。”

熟悉的聲線。

姜月見才明白過來,他其實一直在偽裝聲音。

若不是自己早就發現了,其實偽裝的蘇探微的聲音根本無懈可擊。

就連情與欲,攀登至頂峰時,這個男人都有著可怕的定力能維持對聲音的控制和改裝。

不愧是楚珩。

太後腦中的弦被抽掉了。昨日醉酒之後的種種朝她的腦海裏潮水一般地倒灌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