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劈裂的琉璃門重重地摔落在地, 濺起滿地塵埃,南衙亂軍黑壓壓手執軍械闖入,刹那間, 在群臣一片亂哄哄的驚恐聲音裏, 包圍了整座大殿。

小皇帝蜷在母後的臂彎下,從未面臨過如此亂象的他,努力想要保持冷靜, 可說到底陛下也只是有一個六歲的孩童,他舉起手來拼了吃奶的力, 卻也連母後的懷抱都掙不脫。

姜月見死死按著他, 平靜幽冷的雙眸橫掃過亂軍中一切。

武將被擒,文官被圍,烏沉的南衙玄甲禁軍之間, 緩緩步入一兜鍪甲胄在身, 滿身血氣的中年男人, 他身上最為醒目的, 便是臉上有一道自額角貫入鼻梁另側的大刀疤。

也因此,他一出現,武將裏立刻便有人認出:“鄺日遊!怎會是你!”

鄺日遊將一柄長刀在握,斜扛在肩上,炯炯虎目猶如一雙利劍, 猶如進攻時穿插腹地, 滿殿鴉雀無言。

鄺日遊散漫不經地望向禦座之上的一雙打顫的孤兒寡母, 毫不掩飾他此刻眼中的驚艷。

自厲王兵敗, 楚珩監國, 他們這一派, 無論曾幾何時功高蓋主, 無一不被遠調外派,被不斷邊緣化。鄺日遊自被調離軍務中央,便一直在外遊訓野兵,不得歸朝。

聽聞那姜氏太後,柔風細雨,生得更是桃羞李讓,不失傾國之色,鄺日遊還是第一次得見太後玉顏,從未見過如此姝色,比起內宅那些只知道爭寵鬥狠讓人厭煩的庸脂俗粉,鑾座之上高高在上睥睨傲然的女子,卻能彈撥得他心內一動。

鄺日遊不免放輕了一點語調,使自己看起來不那麽大言不慚,癩蝦蟆想吃天鵝肉:“太後娘娘,你雖是太後,但咱家也不與婦人為難,交出陛下和傳國玉璽,咱家絕不會傷您的一根毫發。”

他雖然收斂不少,可滿堂之人,誰又看不出鄺日遊包藏色心,竟敢覬覦當朝太後?

姜月見面容銀白,眉心狠狠攢緊:“景午呢?哀家不信,若無他與你裏應外合,僅憑你一人,便能調度南衙,殺上宮禁。”

鄺日遊皺眉:“怎麽,比起咱家,太後娘娘似乎還是更為在意那個白臉書生?也罷,曾聽聞太後娘娘與安國夫人乃閨中之交,如今看來,倒是比咱家想得要復雜許多啊。”

他露出耐人尋味的一抹笑,隨即招待身後,“還不去請國公爺?”

金殿上,終於有一個義正清廉的文臣站了出來,痛罵:“鄺日遊!犯上謀反,你乃大逆不道!亂臣賊子,你必遭天譴!”

笑話,天譴?

鄺日遊黑沉著臉色,按下刀柄箭步沖進人堆裏將那個文臣揪了出來,重重的幾拳砸向他的腹部。

不過須臾,那文官便口吐鮮血,臉色紫漲,如同垃圾一般,被鄺日遊信手丟在旁側,沿著腿骨踩了一腳,他急急地抽了幾口氣,便暈死過去,也不知是否還有命在。

“呵。不知死活的東西。”

鄺日遊嘲弄一笑,虎目再次掃視正殿。

已無一人敢不畏死亡威脅挺身而出斥責。

雖則,那斥責也不痛不癢,不過關乎一句“文人風骨”,實在是不值當。

南衙禁軍控制著宮城,眼下整座金殿上,局面似乎都非常清晰,鄺日遊手執刀斧,他指向誰,誰便是會身首異處。

姜月見將楚翊稍稍松開,把兒子扯到身後,孫海等人悄沒生息地待著殿上最後一支武衛布下了最後一道防線,警惕鄺日遊突然殺上前對陛下不利,他便一定會沖在在前面,替陛下多擋下幾刀!

孫海的面部活動透著一種視死如歸。

姜月見深鎖雙眉:“你要造反?可知,你今日就算血洗宮城,明朝待京郊大營,與左右路援軍抵達,你也插翅難飛,左右是與哀家、與陛下陪葬!”

鄺日遊大笑:“臣若不是被逼得急了,怎會走上這一步?太後娘娘,兔子急了會咬人,泥人還有三分火性呢,自打你的男人上位以來,他是如何忌憚、防備我們這些厲王舊部的?我們驚世才華不得用,他轉而去起用那個毫不起眼的冼明州,這難道不是挾私報復?天子之位,能者居之,既然他楚珩能弑兄奪位,我們為何就不能替天行道!天意昭昭,終將惡徒伏法,太後,你還不走下玉階來,入我之懷,咱家保證,若得太後,將來金屋貯之,你仍是母儀天下的國母。”

“一派胡言!”上首的太後氣得宛如發冷,玉體直顫,胸脯急促起伏,臉色也發白,呵斥了回去。

鄺日遊仰頭大笑。

說話間,亂黨如被分開一片洪潮,一人,如眾星拱月般漏夜前來,肩上搭著一身長及踝側的玄色暗紋披氅,面容蒼冷,泛著瑩瑩雪色,在燭光照掩之下宛如鍍金的寒玉。

“安國公?”

“安國公!”

“景午,果然是你?”

一派竊竊私語聲蕩開,有人震驚,有人懷疑,有人不恥,有人被辜負信任,怒意難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