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夜風清涼, 少年自冰冷的鐵面後垂下羽睫看她。

稍頃, 他依著她的話,平淡問道:“公主可是想去?”

李羨魚臉頰更燙。

她輕點了點頭, 語聲輕得像是草葉上托著的水露:“想去。”

臨淵並未多言, 只是略一頷首,又問她:“公主可有想去的地方?”

李羨魚擡起眼來,訝異又期許:“什麽地方都可以嗎?”

臨淵忖了忖道:“不能離披香殿過遠。”

遠處的地形他尚未探明, 且李羨魚不會武功, 若是迎面撞上了金吾衛, 便極難躲藏。

李羨魚想了想:“那禦花園可以嗎?”

她道:“若是你不識路,我可以帶你去的。那裏離披香殿不算遠。”

臨淵去過禦花園, 因夜中無人,且周遭並無什麽宮室, 守備並不算森嚴。

他頷首, 方想轉身,李羨魚卻又輕聲喚住了他。

“臨淵, 等等。”李羨魚看著他身上的夜行衣,又伸手摸了摸自己身上披著的,石榴紅的絨線鬥篷,有些忐忑地道:“我就這樣出去,會不會像是懸掛在夜裏的紅燈籠一樣顯眼?”

臨淵默了默,啟唇道:“公主穿月白色,更顯眼。”

李羨魚‘唔’了聲,有些為難。

她的衣裳多是以各色鮮艷的錦緞制成,最素凈的, 便是臨淵說的月白色了。

至於老綠、深青等顏色, 她素日並不喜歡, 衣箱中恐怕一件都翻不出來。

李羨魚垂下羽睫略想了想,殷紅的唇瓣重新擡起。

她道:“臨淵,你等等我,我去水房裏找件衣裳來。”

她說著,便拿起擱在長案上的一盞羊角風燈,步履匆匆地走了出去。

臨淵在殿內等了稍頃,便見李羨魚小跑著回來,懷裏抱著兩件衣裳。

她杏眸微亮,當著臨淵的面將衣裳展開。

“你看,這是殿內小宮娥的服制。這兩件都是沒人穿過的,只是壓箱底久了,怕生了黴,才拿出來漿洗。”

臨淵看向那兩件衣裳。

一大一小,一長一短,不過形制相同,色澤也皆是深綠色。

雖說遠比不上夜行衣隱蔽,但比之李羨魚身上的鬥篷,確實好出太多。

臨淵方想頷首,視線一頓,又問道:“為何是兩件?”

李羨魚眉眼彎彎:“因為你也要穿呀。”

她說得這般得順理成章,以致於立在她身前的少年都為之一怔,疑心自己聽錯。

直至,李羨魚拿著那件長些的宮女服制往他身上比了比,有些苦惱地蹙起眉來:“好像短了些……可是這已經是最長的了。”

她望向臨淵,輕聲細語地與他商量:“臨淵,要不,你將就一下吧。”

臨淵劍眉皺起,往後撤步,避開她遞來的宮女服飾。

他道:“不必。”

李羨魚望向他,以為他是在說自己已經穿了夜行衣這件事,便認認真真地與他解釋道:“臨淵,這不一樣的。你穿著夜行衣與我出去,被人看見了。便是刺客挾持公主。”

“若是我們一同穿著小宮娥的服制出去,即便被看見了,便也只是兩個不懂事的小宮娥夜裏出行——”

臨淵垂下羽睫看她,墨色的眸子微凝。

他擡手,三下並做兩下脫去了身上的夜行衣,露出裏頭穿著的侍衛武袍。

他道:“這樣可行?”

李羨魚遲疑:“可我還是覺得小宮娥的服飾……”

臨淵摘下鐵面,放在長案上,薄唇緊抿:“公主若是再遲疑,便要天明。”

李羨魚輕輕擡眼看向他。

少年的輪廓在夜色裏也依舊俊朗分明,且他的身量也是這般得高,她要踮起足尖,伸長手臂才能碰到他的眉心。

好像,的確是有些不合適。

即便扮上了,應該也不大像。

李羨魚只好歇了心思,乖巧地點了點頭:“那我去換上。”

這樣若是真被人瞧見了,也是宮女與侍衛。

總比公主與侍衛好些。

這次,臨淵沒有反對。

李羨魚便拿了那件小巧的衣裳鉆進紅帳裏。

再出來的時候,身上的石榴紅的鬥篷已經換下,取而代之的,是一件深綠色的宮女服制。

小宮娥們的服制都偏素凈,通體沒什麽裝飾,這件衣裳偏又寬松了些,並不算合身,穿在她身上,便似將初開的木芙蓉裝進只過了時的古板梅瓶中。

可偏偏少女未著脂粉的小臉軟白如羊脂,杏眸烏亮,唇瓣柔軟殷紅,一顰一笑間,嬌艷得像是瓶中發出的一枝春色。

格外令人注目。

她卻渾然不知,還走到鏡台前,認真梳起個小宮娥們常盤的發髻,戴上一支最素的銀簪子,左右照了照,覺得遠遠看來,誰都認不出她了,這才彎起眉來,期許地對臨淵道:“那我們現在便去吧。”

臨淵默了默,終是沒有說破,只是略微頷首。

“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