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臨淵不答,身形如雁,無聲掠過她的身畔,長指一松,一枚鎏金香球便穩穩落進她的掌心。

李羨魚迅速合攏掌心,將香球與畫著死兔子的宣紙一同塞進自己的袖袋裏。

她想與臨淵悄悄說聲謝謝,可還未來得及啟唇,少年的黑靴已踏上一旁矮幾,借力之下,身形騰起,無聲落在橫梁之上,重新隱於暗處。

李羨魚輕眨了眨眼。

臨淵總是這樣來去無蹤。

她有些好奇擡起眼來,試著在橫梁上找到臨淵的蹤跡。

上首的何嬤嬤念罷最後一句,一擡眼,正瞧見李羨魚正擡頭望著藻井,頓時擰眉道:“公主?”

李羨魚忙低下眼來。

她緊緊掖著自己的袖口,心裏又是慶幸又是後怕。

還好是臨淵。

若是她,不說走到近前,恐怕在起身的時候,便要被嬤嬤發覺了。

何嬤嬤那雙老眼裏露出狐疑的光:“公主方才可是分心了?”

李羨魚心虛地輕聲否認:“沒有,我方才是,是在想書裏講的意思。一時想得入了神。”

何嬤嬤愈發認定她是分了心,立時問道:“那敢問公主,老奴最後說的幾句是什麽?又是個什麽意思?”

李羨魚輕聲道:“嬤嬤最後念的幾句是‘在彼無惡,在此無射。其斯之謂也。’”

“意為無厭惡心,無嫉妒心,便可美善相隨,名譽彰顯。”

她答得並不遲疑。

只因每次何嬤嬤過來,反反復復都只講這女四書。

數年下來,她早已能夠倒背如流。即便是不曾細聽,也能信手拈來。

何嬤嬤一窒,不甘地注視她良久,終未能尋出什麽紕漏,不得不將手中的女誡擱下,換了另一本書冊。

她拖長了音調:“既如此,容老奴再給公主授講這本《女論語》。”

也不知是不是為了出上次那口惡氣,這次何嬤嬤講得格外得久。

直至日頭高起,遠處的小廚房裏漸漸升起炊煙,何嬤嬤才板著臉,收了手裏的書冊。

正睡意昏昏的李羨魚也擡起眼來,期許道:“何嬤嬤可是講完了?”

何嬤嬤面上微繃,可更漏催人,不得不道:“今日的授課,至此為止。”

“課業老奴已寫在冊上,還請公主切莫懈怠。老奴下回來的時候,自會細細查驗。”

李羨魚輕應了一聲,目送何嬤嬤帶著粗使嬤嬤們,出了偏殿殿門。

待她們走遠,李羨魚立時站起身來,連何嬤嬤留下的錦冊都沒拿,便匆匆提裙回到了自己的寢殿,合衣倒在榻上。

女四書這般枯燥,何嬤嬤的語調又這樣刻板,將每一個詞都拖得又細又長,比安神香更能催人入睡。

若是再過上一會,她恐怕立時便要伏案睡過去。

在李羨魚倦倦闔眼時,紅帳被人撩起,跟來的月見道:“公主,快到午膳時辰了,您先用了膳再歇息吧。”

李羨魚將自己團進錦被裏,困得睜不開眼睛:“你們先用吧,將我那份留在小廚房裏溫著便好……”

她的語聲愈來愈慢,很快便輕得幾不可聞。

月見等了一陣,沒等到下文,撩起床帳看了看,才發覺李羨魚穿著常服便在榻上睡了過去。

“公主?”月見輕輕喚了一聲,見李羨魚沒有回應。便想替她將外裳褪下,好讓她睡得舒服些。

方褪至一半,外裳袖口裏卻滾出一枚鎏金香球來。

“這不是早間那個香球嘛?”

月見彎腰拾起,正打算放回妝奩,視線卻落在裹著香球的宣紙上。

“這是什麽東西……”

月見看著底下的圖樣,困惑出聲:“一只死兔子?”

*

李羨魚睡了約莫有一個時辰,直至日上中天,方朦朧起身。

“公主醒了?”

守在紅帳外的月見聽見動靜,快步走來,拿起準備好的幹凈外裳伺候她穿上:“早膳與午膳都溫在小廚房裏。奴婢還吩咐她們現熬了些熱粥,如今應當也好了。可要一同端來?”

李羨魚朦朧點頭:“那便一同端來吧。”

她正趿鞋起身,月見卻又將一物遞到她手裏:“這是方才奴婢替您寬衣的時候掉出來的東西。奴婢也不識幾個字,看不懂上頭寫了什麽,只是怎麽卻畫了只死兔子?”

李羨魚耳緣微紅,將手裏的宣紙揉成一團,遠遠丟進字紙簍中。

她心虛道:“沒什麽東西,只是嬤嬤授課的時候,我覺得無聊,順手畫的。你別在意這些,快去布膳吧。”

月見應聲,往小廚房裏去了。

今日的吃食很快送來。

早膳與午膳堆在一處,擺了滿滿一張長案,看著格外豐盛。

李羨魚將眾人遣退,自己坐在長案後,勻出一副碗筷來,對著梁上悄聲喚道:“臨淵。”

玄衣少年自梁上而下,循例問她:“什麽事?”

李羨魚便將勻出來的碗筷遞給他:“用膳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