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從前的事?”李羨魚眸光流轉, 將手裏的銀燭燈放在長案上, 三步並作兩步走過去,仰面望他:“臨淵, 你是想起自己的家人了嗎?”

家人?

臨淵長指抵著眉心, 一雙本就濃黑的眸子在夜色中愈顯霜寒:“是。”

他道:“我應當有個哥哥。”

李羨魚杏眸微亮,唇畔輕輕擡起,本能地為他覺得高興。

她一連串地問道:“那你可想起你的哥哥叫什麽名字?家住在哪裏?是在哪裏任職, 抑或是哪家的子弟?”

她彎眉:“我可以幫你找找他。只要找到他, 便能找到你的家人了。”

臨淵隨著她的話語往深處想, 回應他的,卻唯有顱內一陣劇烈過一陣的疼痛。

他咬牙忍住, 低聲道:“不記得了。”

他憶起方才的夢境,語聲冰冷:“唯一記得的, 是他想亂箭射死我。”

面前正滿懷期許, 想著替臨淵找到家人的少女驀地愣住。

她像是有些回不過神來,羽睫蝶翼般地輕扇了幾扇, 杏眸微微睜大:“你的哥哥想亂箭射死你?”

她又是害怕又是不解:“他為什麽要做這樣的事?”

臨淵皺了皺眉道:“大抵是為了搶什麽東西。”

李羨魚聽得愈發茫然。

她想了想,便起身倒了兩盞熱茶過來。

她捧著茶盞往長案後坐落,又將手裏的另一盞遞給臨淵。

“你先喝杯熱茶壓壓驚,然後,慢慢與我說吧。”

臨淵接過茶盞。

茶煙裊裊而起,盞壁上的熱度自掌心傳來,驅散了秋夜中的寒氣,令紊亂的思緒略微清晰了些。

臨淵思忖稍頃,將夢境中的始末簡短地說給李羨魚聽。

李羨魚愈聽便愈發覺得震驚, 連手裏捧著的熱茶都忘了放下。

臨淵的身世與她想的全然不同。

她原本想的是, 臨淵是從小被人牙子拐出來的, 輾轉賣了幾手,賣到京城,這才將自己的姓名與來歷盡數忘了。

如今聽來,卻像是被人暗害。

李羨魚秀眉輕蹙,有些為他不平:“那你的哥哥也太壞了些。比那些人牙子都要壞。”

畢竟人牙子也未必會對自己的手足下手。

她又道:“所以,是人牙子從斷崖下撿到了你嗎?”

“不是。”

臨淵仍是否認。

他替李羨魚將因果理順。

“半載前的春夜,我在明月夜的鐵籠中醒轉,並無半點之前的記憶,甚至不知自己姓甚名誰。”

“直至半載後,我自明月夜中脫身,與他們蓄養的殺手在陋巷中交手,將他們殺盡後力竭倒在墻下,被路過的牙人當奴隸撿去。”

他看向李羨魚,眸底的暗色淡了些:“此後,便是公主從牙人那買到了我。”

李羨魚順著他的思路略忖了忖,像是明白過來:“若是這樣,那從斷崖下撿到你的,應當是明月夜的人。”

臨淵隨之頷首:“應是如此。”

李羨魚試著道:“那若是我們能去問一問明月夜裏的人,問出他們是從哪座斷崖下撿到的你。便能知道你的祖籍在哪。”

若是能夠知道臨淵的祖籍在哪,去當地的官府裏翻一翻卷宗,便能尋到臨淵的家人了。

臨淵卻知此事並非是李羨魚說得這般容易。

明月夜中的爪牙皆是死士,絕不會輕易開口。

除非,能夠挾其主而令其奴。

他眸色微深。

如此,明月夜之行,便應當更快地提上日程。

他得在他那位‘兄長’找到他之前,弄清自己的身世。

臨淵立時放下手中的熱茶,擡眼看向李羨魚:“公主,臣明日要離宮一日。”

李羨魚有些擔憂:“臨淵,你這便要去明月夜麽?”

她小聲道:“可你上次說過,去明月夜的時候,會帶上我的。”

臨淵默了默,解釋道:“臣只是出宮去打一張紅寶石面具。”

李羨魚這才放下心來。

她輕彎了彎眉毛,從荷包裏拿出出宮用的玉牌遞給他:“那你宮門在下鑰前記得回來。”

她說著似是又想起什麽來,便道:“之前竹瓷帶給我的話本子快看完了。你若是路過書攤,能不能再幫我帶幾本話本子回來。”

她又從小荷包裏拿了張銀票出來,一同遞給他:“這是買話本子的銀子。”

臨淵並未接過。

他想起了初見李羨魚時的事。

彼此是在宮外,他自昏睡中醒,第一眼便看見了落下的白刃。

他本能地接下刀刃,將持刀的牙人們逼退。

而穿著紅裙的少女從馬車上下來,身量纖細,眼眸清澈,像是從未見過風雨的花。

她分明是害怕,卻還是放輕了語聲問他。

‘你的手還在流血……這裏離皇宮很遠,我們先送你去醫館好不好?’

後來他才知道,那日是李羨魚的生辰。

也是她十五年來,第一次出宮遊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