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花樓中的喧囂聲在李羨魚耳畔如潮水般褪去。

而她像是一條紅魚, 被擱淺在退潮後的岸上, 又被人從岸邊撈起。

她感受到少年掌心的熱度,與他指腹上的薄繭輕拂過她的手背的微妙觸感。

她的思緒有一瞬的紊亂, 心跳聲怦怦作響。

嘈雜悶熱得, 像是回到了夏日裏,蟬鳴四起的時候。

李羨魚的指尖輕輕蜷起,似赧然, 也似逃避。

臨淵卻將她的手握得更緊。

他掌心上的溫度傳遞到她這裏, 比最炎熱的夏日更為灼燙。

李羨魚卻沒有掙開他。

她隨著臨淵的步伐往前, 亦步亦趨地跟著他,平穩地走完這剩余的十五步階梯。

走到樓上的雅間中。

木制的槅扇在她合攏, 發出輕微的一聲。

李羨魚這才清醒過來,微紅著臉, 悄悄將自己的素手收回, 藏進袖中。

“這裏便是明月夜嗎?”

她將自己緋紅的臉藏在幕離後,只是輕輕擡首, 看著雅間裏的布置,假裝方才的事並未發生過。

花樓中的雅間也與尋常的茶樓酒館不同。

除尋常的桌椅等陳設外,四面還懸有櫻桃紅的紗幔,雲母屏風後,更是放了張寬大的鴛鴦榻。

看著,似乎與明月夜三個字,並沒有什麽關聯。

臨淵啟唇,解答了她的疑惑。

“這僅是明月夜的入口。”

“真正的明月夜,還需從人引路。”

他的話音落, 槅扇便又被人叩響。

方才那名龜奴叩門進來, 面上堆笑。

“兩位點的燕山月。”

他將一整壇酒並兩只銀樽放在剔紅長案上, 人卻沒立時退下,像是等著賞錢。

臨淵並不看他,只擡手倒酒。

酒液迅速上湧,很快溢出銀樽。

李羨魚有些訝然。

想伸手去袖袋裏拿帕子,可是素手方垂,便見臨淵已用指尖蘸著酒液迅速在桌上寫出一行詩句。

‘露從今夜白,月是故鄉明。’

李羨魚羽睫輕扇,想起這應當便是臨淵與她說過的,進入明月夜的暗句。

詩詞並不固定,每月都會更換一次。

下月的暗句會在每月中後旬公布。

想進明月夜的人,要麽每月都來,要麽便要花銀子向引路的人打聽。算得上是一門生財的手段。

正思量,便又將聽那龜奴弓腰道:“兩位貴客,請稍待一二。”

他賠著笑:“奴這便去請您等的人過來。”

說罷,朝後匆匆退下。

槅扇重新掩上。

臨淵拂散了長案上的酒漬,又在銅盆裏凈過手,將一張紅寶石面具遞給李羨魚:“公主請戴上。無論發生何事,絕不能摘下。”

李羨魚輕點了點頭,接過紅寶石面具戴在面上。

這張面具是黃金鑲嵌紅寶石制成,戴在面上有微微的涼意。

李羨魚有些不習慣地拿掌心輕捂了下。

又見臨淵也將面上戴著的鐵面摘下,換成與這張一般無二的紅寶石面具。

這張面具將他的五官徹底遮擋住,僅有兩個彎月形的鏤空用以視物。

李羨魚有些擔憂地想——

確實是很隱蔽,可是,若是他們在明月夜中走散,她大抵便要找不到臨淵了。

而正在此刻,槅扇重又被叩響。

外頭進來的,是一名護院打扮的男子。

他將槅扇掩上,低聲問道:“兩人可是熟客?何時來過?”

李羨魚想起臨淵與他說的話來,輕搖了搖頭,從袖袋裏拿出一枚玉符遞給他。

“我們不是熟客,只是聽過明月夜的名聲,想前來遊玩一二。這是證明我身份的物件。”

男子接過,眸光微震。

李羨魚遞過去的,是一枚鸞鳥模樣的玉符。

背面刻有振翅欲飛的朱雀徽記。

這是大玥皇室的徽記。

皇室血脈誕生時,內務府皆會制此玉符。

其中公主的玉符形制為鸞鳥,而皇子的形制則是麒麟。

這枚玉符遞出,便證明眼前的女子是大玥皇室的公主。

身份貴不可言。

至於是哪位公主,便不是他能夠揣測的了。

男子驗過玉符的真偽後,立時垂首,恭恭敬敬地將玉符遞還。

“請兩位隨我前來。”

他說罷,對李羨魚與臨淵略一比手,便大步行走多寶閣處,開啟了暗格裏的機關。

隨著一陣輕微的‘咯咯’聲響,一條暗道隨即出現在雲母屏風後。

李羨魚起身,往暗道中著眼望去。

見暗道逼仄幽暗,階梯般盤曲往下,看不見盡頭是在何處。

臨淵隨之起身,行過她的身畔時步履微停,淡垂下羽睫,輕執起她的手,帶著她往暗道前行去。

李羨魚輕輕一愣。

面具後的雙頰隨即染上胭脂色。

她輕輕收攏指尖,緋紅著臉悄悄想著,至少,至少這樣便不會走散了。

男子提著一盞風燈帶路。

而臨淵牽著李羨魚的手,緊跟在他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