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寢殿靜默, 臨淵並未作答。

遠處的銀燭燈於窗前熾烈燃燒著, 倏然自燭芯處爆出幾枚火星,照亮了彼此的眉眼。

臨淵俯身, 將她打橫抱起, 放回到錦榻上。

“明月夜中,遠不止公主所看見的這些。臣不會再帶公主踏入其中一步。”

他直起身,替李羨魚將系在金鉤上的紅帳放落。

“公主早些安寢。”

紅帳徐徐落下, 在兩人之間隔開一道朱紅的天幕。

李羨魚隔著幔帳擡起羽睫, 卻見方才還立在紅帳前的少年, 已背身回到梁上。

像是在此事上毫無商量的余地。

“臨淵。”李羨魚便又喚了聲他的名字。

梁上傳來臨淵的回復,話中之意毫不更改:“公主早些安寢。”

李羨魚喚不動他, 便唯有將自己團進錦被裏,努力闔眼讓自己睡去。

可明月夜裏的場景卻在眼前揮之不去。

鬥獸場裏的血腥氣也仿佛一直縈繞在鼻端, 令人無法安寢。

李羨魚終於還是坐起身來, 趿鞋去箱籠裏尋找自己與臨淵從街市上買回的話本。

方翻了幾下,一本話本便被臨淵遞來。

他道:“公主上回看的是這本。”

李羨魚看向他, 欲言又止,最終還是先將明月夜裏的事咽下,打算等過幾日,再試著與他商量。

她將話本接過,翻到上回看過的那頁。

臨淵向她伸手:“臣替公主念,公主早些安寢。”

李羨魚便將話本子交給他,自己重新回到榻上去。

臨淵便也隨意坐在她的腳踏上,就著她翻開的那頁,徐徐念下去。

殿外夜色已深, 月影朦朧。

少年坐在她的榻旁為她讀書, 語聲低醇, 似殿外鳳凰樹下淡淡走過的夜風。

將明月夜中殘留的血腥味一一帶走。

李羨魚輕闔上眼,意識也漸漸變得朦朧。

就在她即將睡去之時,臨淵將手裏的話本又翻開一頁,講到了故事中的主人公去赴一場婚宴的事。

婚宴——

李羨魚迷迷糊糊地聽著,卻像是不著邊際地想到了什麽。

她的困意褪去,擁被坐起身來。

“臨淵。”

她睜開杏眸,匆匆拂開紅帳,去喚坐在帳外的少年。

臨淵自話本上擡眼:“公主還未睡麽?”

李羨魚卻搖頭:“臨淵,我倏然想起一件事來。”

她拿錦被胡亂裹住自己,只露出一張雪白的小臉,眸光清澈:“過段時日,便是皇叔的誕辰。屆時攝政王府上會行千秋宴,在玥京城中的皇族子弟,應當皆會到場。”

臨淵聽懂了她話中之意。

這等盛宴,若明月夜中見過之人是皇室子弟,必會前來。

屆時,不用再去明月夜中,李羨魚也可將人認出。

李羨魚也像是松了口氣的模樣。

畢竟,她也不喜歡明月夜裏的血腥與殘忍。

而皇室宴會,更令她覺得親切而安全。

她秀眉輕展,從錦被裏探出指尖來,輕碰了碰他的袖緣:“臨淵,你不願帶我去明月夜。那,皇叔的千秋宴,你願意與我同去嗎?”

風吹燭動,紅幔飄搖。

臨淵於燭火搖曳處,深看向她。

李羨魚裹著厚重的錦被坐在榻上,露出錦被外的手腕纖細,如花枝易折。素白的指尖同樣柔軟,握在他的袖緣上並沒有多少力道,卻令人心折。

臨淵沒有拒絕。

他擡指,反握住她落在袖緣上的素手。在這樣微寒的秋夜裏,感受著彼此掌心的溫度。

他終是頷首:“臣會隨公主前去。”

李羨魚雙靨淺紅,卻沒有抽回素手。

她在半垂的紅帳後輕輕彎眉。

方及笄的少女杏眸清澈,語聲綿甜。

“那麽,我便負責帶你回來。”

*

等待千秋宴的這段時節很是閑暇。

李羨魚素日裏不是去陪伴母妃,便是去探望病重的雅善皇姐。

偶爾也有不想走動時,便留在自己的寢殿裏翻翻話本,喂喂紅魚,給小棉花梳一梳日漸厚密的長毛,看著栽在庭院中的梧桐落葉,而鳳凰樹掛上長如蕓豆的果子。

直至,一張攝政王府的燙金請柬放在了長案上。

彼時地面上已結了淡淡的霜花。

拂面而來的風已略有些生寒,想是冬節將至的緣故。

李羨魚坐在暖和的熏籠旁,放下懷裏抱著的小棉花,將請柬拆給臨淵看。

“明日酉時,攝政王府赴宴。”

這是昨日收到的請柬,裏頭說的明日,便也就是今日。

算得上是迫在眉睫間的事。

臨淵垂手,隨意替李羨魚拂去落在裙面上的一縷兔毛。

“公主害怕麽?”

李羨魚羽睫輕垂,再擡眼時,仍舊是明眸彎彎的模樣。

“我又不是第一次去王府赴宴了。即便是皇叔兇些,也沒什麽好怕的。”

她說著,還站起身來,拿起放在長案上的盆景給他看:“你看,我還準備了賀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