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收到這等兇訊後, 皇室的車隊星夜兼程, 趕赴玥京城的方向。

來時浩浩蕩蕩,去時狼狽凋零。

回返的車駕還不到從玥京城啟程時的半數。

且軒車內的皇親與勛貴們皆是惶惶不可終日, 早無來時的閑情雅致。

雖說邊境的守將驚覺有人叛國後, 便已連夜將邊關的布防更換。

但其中的地形已被戎狄所知,且守軍的軍餉虧空日久,軍備不足, 士氣不振。

誰也不敢猜測, 本就搖搖欲墜的大玥還能支撐多久。

還能不能撐到他們平安回京。

而在一連兩日, 日夜兼程的趕路下,皇室的車隊人困馬乏。

最終不得不在最近一座城池的官府中落腳。

僅僅休憩一夜後, 便又要啟程。

夜幕初降時。

李羨魚提著盞風燈,去前院裏拜見皇兄李宴, 想問問皇兄的傷勢如何。

可方行過官府後院的垂花門, 如今在禦前伺候的宦官榮盛便將她攔住,有些為難地對她道:“公主, 陛下正在書房與朝臣議事。您如今過去,恐怕……不大妥當。”

李羨魚聽他這樣開口,便也唯有停步。

她立在垂花門前,擔憂輕聲:“那公公可知道,皇兄的傷勢可好些了?”

榮盛聞言亦是滿面愁容:“奴才聽太醫們說,陛下傷在腰腹,傷勢可不容小覷。原本是要好好靜臥將養著的。可如今這個情形,您也是知道的。又哪裏歇得下來。”

李羨魚羽睫低垂,心緒也徐徐沉落。

她低聲對榮盛道:“那公公記得讓皇兄在議事後好好歇息。

她頓了頓, 又道:“便不用與皇兄說起我來過的事。”

皇兄如今掛心的事已經很多, 還是不要再添她這一件的好。

榮盛連連稱是, 目送著她順著小徑往後院回返。

轉過兩處廊角,行至無人處。

身著玄色氅衣的少年自暗中現身。

他擡手接過李羨魚手中的風燈,與她並肩而行。

“臨淵。”

李羨魚輕輕喚了聲他的名字,語聲如心緒低落,帶著難以掩藏的憂切與不安:“你說,大玥真的能熬過這一劫嗎?”

臨淵步履微頓。

夜色中,他沉默地垂下眼簾,並未作答。

以他看來,應是不能。

古人言,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

太上皇在位時,經年累月積下的沉疴也非一日可除。

如今戎狄入侵,迫在眉睫。而李宴想要彌補,卻如杯水車薪。

李羨魚也似在他的沉默裏得到了答案。

她低垂的羽睫輕顫了顫,終究也未再出聲。

只是踏著朽舊的木制遊廊,安靜地往廂房的方向走。

夜風瀟瀟而來,將臨淵手中的風燈吹得搖曳不定。

燈火斜照,映出少女眼睫低垂,臉容微白。

這幾日中,她可見地消瘦了些。

也不似往日那般愛說愛笑。

畢竟是這樣大的變故。

畢竟是她生平第一次經歷這樣慘烈的生死離別。

臨淵不知該如何安慰她,唯有垂手將她的素手握緊。

帶著她向前走去。

兩人一同行至暫居的廂房外。

臨淵擡手,正欲替她推開槅扇,卻聽廂房內似有人聲傳來。

似乎是月見的嗓音。

她此刻正帶著些惱意,一連串地與旁人抱怨道:“往日在宮裏的時候,公主待她們可都不薄。冬有冬衣,夏有瓜果。如今遇著事了,卻一個個逃得比誰都快!盡是些喪良心東西!”

臨淵動作微停,側首看向李羨魚。

廂房的槅扇很薄,並不隔音。

李羨魚顯然也聽見了月見的話。

她微微有些訝然,下意識地伸手將槅扇推開。

擡眸便見裏頭不止有當值的月見,便連竹瓷也在。

月見正半蹲在地上點著炭盆,神色忿忿,而竹瓷在拿蒲扇替她扇著風,眉心也同樣緊蹙。

也不知是遇到了什麽事。

她遂問道:“月見,竹瓷,你們在說什麽事?”

兩人回身看見她,忙擱下手裏的活計,匆匆上來行禮。

竹瓷似還在斟酌著如何開口,倒是月見心直口快,立時憤懣道:“還不是那群吃裏扒外的東西!奴婢適才見入夜後房內有些生寒,便想讓今夜裏負責值夜的金蕊與蓮葉多拿些好炭過來。結果喚了半天沒人應聲。奴婢去她兩住著的下房裏一瞧,才發現早已經人去屋空,跑得沒影了!”

李羨魚聞言輕怔。

這幾日,她隱約聽過車隊裏有從人出逃的事。

卻不曾想,最終還是輪到了她這。

許久,她回過神來,緩緩點頭,低聲道:“我知道了。”

“今夜風寒,你們也早些先回去歇下吧。”

月見仍是不平,還想啟唇說些什麽,但還未開口,倒是先被竹瓷握住了衣袖。

竹瓷對她搖頭,示意她別再惹公主傷心。

旋即又拉著她向李羨魚一福身,雙雙往廊下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