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寅時初刻, 李羨魚自夢魘中驚醒。

她夢見戰火裏皇城陷落, 宮人們四處奔逃。

戎人跨戰馬,提彎刀, 直入皇城。在宮闈們燒殺搶掠, 無惡不為。

她被這個駭人的夢境所驚。

深夜從榻上坐起身來,捂著怦怦作響的心口冷汗連連。

“臨淵。”

紊亂的心跳聲裏,李羨魚喚了聲他的名字, 心有余悸地側過臉去, 想與他說夢境裏的事:“我方才……”

她語聲方起, 卻見身旁空空蕩蕩,連溫熱的衾枕都已寒透。

原本守在她身側的少年不知何時已經離開。

李羨魚輕愣了愣, 披衣從榻上起身。

廂房內光影晦暗。

火盆內的炭火也將要燒盡,唯余幾枚晦暗的火星。

庭院內的寒風自窗隙間透來, 冷得令人呼吸微顫。

李羨魚雙手擁緊厚實的狐裘, 趿鞋走到橫梁底下,試著往梁上喚:“臨淵?”

梁上同樣寂靜, 無人回應。

李羨魚愈發茫然。

她在室內環顧了圈,沒見到臨淵的蹤跡。

一時倒也未曾多想,只道他是暫且離開一會。

興許,是去了小廚房,抑或是浴房之類的地方,便也未太放在心上。

可因夢魘心悸的緣故,李羨魚此刻卻也沒了睡意。

遂喚月見進來,將炭盆重新換了,重新點了盞陶瓷燈, 在窗畔一壁看話本子, 一壁等他回來。

李羨魚等了許久。

等到銀月西墜, 等到庭院內的夜色深濃到無法化開。

卻也未曾等到臨淵歸來。

李羨魚隱隱有些不安。

她遂放下手中的話本起身,將緊閉的槅扇重新推開,對今夜負責值夜的竹瓷輕聲道問:“竹瓷,你今夜裏可有見過臨淵?”

竹瓷福身,如實道:“奴婢一直守在公主的廂房外。從未見過臨淵侍衛出來。”

李羨魚並沒有過多訝異。

畢竟臨淵素日裏也總是來去無蹤。

連金吾衛都不能發覺他。

更何況是值守的宮人。

於是李羨魚想了想,又從妝奩裏拿了支自己常戴的玉蜻蜓簪子給她:“你拿上我的簪子,帶上些值夜的宮人。替我在庭院裏找找他。若是遇見了,便說是我的意思,讓他快些回來。”

竹瓷接過玉簪,點頭道:“奴婢這便去尋人。”

李羨魚輕輕頷首。

夜深露重,她便又回到房內等待。

遠處的滴水更漏一聲連著一聲落下。

手裏捧著的湯婆子也漸漸散了熱意,透出金屬特有的涼氣。

緊閉的槅扇終是重新被人叩開。

竹瓷上前行禮,將玉簪歸還給她:“公主,奴婢已在整座庭院裏細細尋過。並未見到臨淵侍衛。”

李羨魚聽見自己的心跳聲慢了一拍。

她接過玉簪,將手裏冰冷的湯婆子放下。

良久,方輕輕點頭:“知道了。你也先回去歇下吧。”

她裝作若無其事的模樣,對竹瓷輕彎了彎秀眉:“等天亮了,回玥京城的車輦便要重新啟程,你可別將自己落下了。”

竹瓷猶豫著望向她,似有些放心不下。

但聽李羨魚一再催促,她終究還是低低應聲,往庭院外退下。

槅扇重新合攏。

這間陌生的廂房裏,又僅余下李羨魚一人。

李羨魚在窗前安靜地坐了許久,直至地面上的寒氣都順著木椅攀升上來,凍得她的指尖微僵。

她這才不得不起身,將自己重新團進錦被裏去。

錦被中同樣寒涼。

李羨魚翻來覆去了許久,最後又將自己蜷成一團。

這才勉強在寒冷的冬夜裏睡去。

但她睡得並不安穩。

朦朧間似還聽見似有人在她的庭院外交頭私語。

“你可聽說了嗎?方才竹瓷姑娘到處找公主的影衛。問過好多人,找了一整個院子。都沒能找到。”

“都這個時辰還找不見人。該不會是,和金蕊蓮葉她們那樣……”

“誰又知道呢……”

她睡得混沌,聽得也隱隱約約。

但還是能夠明白,她們在說,臨淵丟下她獨自離開了。

李羨魚想說不是。

想說他應當是有什麽事才匆促離開,大抵天明前就會回來。

可是她卻又想起秋日裏的事。

彼時在攝政王府中,皇叔的千秋宴上,臨淵因拿取皇叔謀反的證據而被影衛們追殺。

這樣千般兇險的時候,他也會在她路過湘妃竹時,暗中拉住她,告訴她,要幾日後才能回來。

臨淵從來都沒有這樣不告而別過。

除非……

是真的決定離開。

打定了主意不再回來。

卻又怕她挽留,怕她掉淚,故而便也沒有與她道別。

是這樣嗎?

李羨魚也並不知曉。

她睡得愈發不好,在錦被裏輾轉反側,揉亂了自己的一頭烏發。

直至窗外第一縷晨光透入。

換值而來的月見叩門進來,想伺候她更衣洗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