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人間二月, 草長鶯飛。

淑妃與隨行的宮娥們乘坐軒車, 李羨魚則向皇兄要走禦馬場裏那匹毛皮白得發亮的駿馬,給它取名雪郎, 騎著它與臨淵一同往江陵而行。

起初的時候, 李羨魚尚有生疏,要臨淵放慢馬速等她。

待三五日過去,李羨魚也漸漸熟稔, 能與臨淵的烏鬃馬並肩而行。

馬蹄踏過陌上春草, 晃眼便到了去江陵的渡口。

李羨魚踩著馬凳從雪郎的背上下來, 新奇地看著面前的龍驤:“臨淵,我們是要乘舟去江陵嗎?”

臨淵將賃錢付給船家, 對她道:“走水路會更快抵達江陵。”

比之陸路,大抵能快上兩三日。

一來一回, 便也能省下四五日的光景。

李羨魚便去軒車畔將母妃扶來, 對他莞爾道:“我還從未渡過江,若是不慎落水了, 你記得來撈我。”

她說著,似又想起當時小宮娥跳池塘的事,有些不放心地問:“臨淵,你不會看著我沉底的吧。”

臨淵遞手給她:“不會。”

李羨魚羽睫輕眨,略微踮足離近了些,在他的耳畔悄聲道:“你的清白不要啦?”

臨淵睨她一眼,道:“對公主,臣還有清白可言嗎?”

李羨魚被他說得微微紅了臉。

忙趁著還沒人發覺的時候,牽著自己的母妃快步上了龍驤。

船工們迎風起帆, 搖起船櫓。

龍驤離岸, 順水而去。

水色盡頭, 一輪金烏漸漸西沉。

李羨魚帶著母妃住進當中的一間艙房,扶著母妃坐到房內的圈椅上。

小宮娥們也緊跟過來,忙前忙後地打點。

在等她們將東西都收拾好的當口,李羨魚便也在母妃身旁坐落,給她剝著橘子,杏眸彎彎地對她道:“母妃,再過三兩日。我們便能到江陵,見到外祖啦。”

江陵兩字落下。淑妃低垂的羽睫輕顫了一顫。

似蜻蜓點過寂靜的池面,刹那卻又平息,仿佛僅是被江風吹動。

李羨魚沒有瞧見。

她正認真地去著橘子上白色的經絡,末了還將橘子掰成小瓣,放進小瓷碗裏遞給母妃。

淑妃沒有伸手去接,一如往常的木然。

李羨魚遂將瓷碗放在她的手畔,語聲輕輕地道:“母妃早些安寢,昭昭先回去了。”

淑妃垂眼看著船上塗了桐油的木板,一言不發。

如同對世上的所有事都已並不在意。

李羨魚羽睫輕斂,起身撩起艙門前懸掛的綢簾,徐徐往自己的住處走去。

*

夜色漸濃。

江上風波初靜,一輪明月倒映在江心。

李羨魚躡足從居住的船艙裏出來,一擡眼便望見了正在等她的臨淵。

她彎眉輕聲:“母妃已經睡了。”

臨淵低應,將手裏的食盒遞向她:“刀魚面,船家做的。”

“公主若不嫌棄,可以嘗嘗。”

李羨魚點頭,從食盒裏捧出小碗,在臨江的船舷上坐下,執筷小小地嘗了一口。

江上新捕的刀魚鮮美適口,魚湯熬得奶白,很是令人食指大動。

但李羨魚卻吃得很慢,頗有些小心翼翼的模樣。

臨淵垂眼看她稍頃,啟唇問道:“是不合胃口?”

李羨魚拿筷子輕撥了撥魚骨,有些為難地道:“刀魚鮮美,卻多刺。”【gzh:又得浮生一日涼呀~】

“難怪古人總說,世上沒有十全十美的事。”

她說著,想重新動筷。

臨淵卻將瓷碗接了過去。

他在李羨魚身旁坐落。放下手中的佩劍,改執銀筷,替她將刀魚細軟的魚刺一根一根挑出來,放到一旁的骨碟中。

罕見的細致耐心。

李羨魚坐在隨水波微晃的船舷上,托腮望著他。

春夜靜謐,江水微瀾。

瑩白月色在水天相接處層層鋪開,映在少年清絕的眉眼上,淡淡一層霜色。

李羨魚拿指尖蘸著清水,在船舷上寫下他的名字。

“臨淵。”她點著他的名字,在春夜裏閑暇地問他:“胤朝是個什麽樣的地方?”

臨淵執筷的長指略微一頓,繼而答道:“若是僅論皇城,應當與大玥沒有太大的區別。”

“或許會比大玥更天寒些。每年冬日都會落雪。”

李羨魚略想了想,點著他名字的指尖縮回來,又蘸著清水,在旁側寫下陛下兩個字。

她輕輕彎眉:“等到了胤朝,我是不是便應當改口喚你陛下了?”

臨淵依舊垂首給她挑著魚刺,語聲很淡:“公主的皇兄登基後,公主不還是喚他皇兄?”

李羨魚羽睫輕扇。

似乎隱約覺得有什麽不對。

但好像,又沒什麽不對。

在她將其中的彎彎繞繞理清之前,臨淵已將挑好魚刺的刀魚面重新遞給她。

“好了。”

李羨魚接過瓷碗,看著臨淵隨手將清水寫的陛下兩字抹去。

他也似閑來無事,便順手在臨淵二字旁添了她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