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漆月愣了下:“喻宜之?你怎麽會有我號碼?”

“李老師給我的。”

“哦……有事快說有屁快放。”

“月考分出來了。”

漆月一下子緊張起來,也不知她這種每次考半小時就交卷、對卷子上十幾二十的分數從不介意的人,怎麽會有緊張的心情。

“那……”

“漆月同學,你及格了。”

午後的陽光穿過綠樹,掉進湖裏卻沒被淹沒,浮起來鉆入漆月眼裏。

剛才一直緊蜷在船槳上的手頓時放松,以至於船槳差點從手裏滑進水裏,又被她手忙腳亂的趕緊抓住。

喻宜之那邊有點疑惑:“你在幹嘛?”

“老子在劃船。”

喻宜之小小的沉默了一下:“……跟翹臀小妞?”

漆月:“……喻宜之你別學我說話。”

這些粗俗的詞從她嘴裏說出來無比正常,怎麽從喻宜之嘴裏說出來,怎麽聽怎麽不對味。

喻宜之:“那,你是跟一位臀部線條挺拔有型的年輕女士?”

漆月沒忍住噗一聲笑了出來:“喻宜之你怎麽這麽搞笑?”

喻宜之那邊好像也短短笑了下,又沒聲了。

“跟我奶奶啦。”

“嗯。”

“那你又在幹嘛?”

秋風習習,撩動漆月的長發,波光粼粼的湖面的光芒,不斷折射進她眼睛裏,像一顆顆細小的星辰。

其實她剛才想問的是:你開心嗎,喻宜之?

你之前說如果我考及格的話,你會有一點點開心的。

但她問不出口,她可是很酷很兇的漆老板哎。

她只能在一陣秋風中把長發挽在腦後,小巧的耳朵露出來緊貼手機,分辨喻宜之的聲音裏是否有比平時多一點的起伏旋律。

喻宜之說:“我在練鋼琴。”

漆月嗤一聲:“裝……”瞥一眼坐在船頭的漆紅玉,把到嘴邊的臟話吞了回去:“裝什麽裝啊。”

喻宜之在鋼琴上輕輕按了一個“哆”,漆月耳朵一動。

“漆月同學。”

“哆來。”

“其實呢。”

“哆來咪。”

“我今天有點開心。”

“哆來咪發。”

“好吧其實我很開心,我都沒想到我會這麽開心。”

“哆來咪發唆。”

喻宜之的手指在琴鍵上隨意移動著,奏出一個個單個的音符,像綠葉把陽光裁成了一片一片一樣,把她清冷又溫暖的話語裁成了一句一句。

鉆進漆月的耳朵,也像陽光一樣,讓人耳朵發燙。

“那麽。”

“哆來咪發唆拉。”

“你想要什麽獎勵嗎?”

“哆來咪發唆拉西。”

漆月嗤笑一聲:“要五百萬你給不給?”

喻宜之那邊沉默了,漆月不禁想:這位千金大小姐不會真在思考這方案的可行性吧?

她趕緊說:“我胡扯的啦,那你……”她一時也想不出什麽其他的:“那你給我彈首鋼琴曲好了!”

“想聽什麽?”

“兩只老虎。”

喻宜之好像又笑了一聲。

“咚。”她再次按響了一個琴鍵。

漆月忽然有點心虛:這人不會生氣了吧?

可接下來,一段無比流暢的旋律流淌在她耳邊,柔和,恬靜,帶著淡淡的哀傷,讓人想起喻宜之的一張臉。

那是一段很熟悉的旋律,在K市這樣的地方,咖啡館和西餐廳為了烘托裝叉的調性都要放的。可這會兒流淌在喻宜之的指尖,聽上去那麽不一樣。

漆月分明坐在深秋午後的陽光下,卻好像來到了月光下的一條小溪邊,溪水分明潺潺,卻又似乎一點聲音都沒有,整個世界只剩頭頂一輪皎潔的月,在對她喁喁私語。

月亮的聲音壓得太低,剛開始聽不清,後來好不容易聽清了,漆月心底一片震撼——整個句子不長,滿打滿算只有三個字:“喻,宜,之。”

漆月本想調笑幾句“你又裝叉了”,可內心的震撼讓她說不出口,只得規規矩矩坐在船尾,背和喻宜之一樣挺得筆直。

之前年輕夫婦帶小女兒的那條船,這會兒已經飄遠了,可那位年輕媽媽的提琴聲,卻穿過樹枝穿過秋風穿過湖面上亂飛的小蟲,不斷飄過來。

如果不是喻宜之突然打來電話,讓這段鋼琴曲回蕩在漆月耳邊、蓋過了提琴音,那現在的漆月該有多難過啊。

喻宜之輕輕按響了最後一個音符。

“好聽嗎?”

“難聽死了。”

喻宜之居然好脾氣的笑了一下:“我鋼琴是彈得一般。”

漆月心想,她並聽不懂鋼琴彈得好還是不好,她只知道喻宜之指尖流淌的音符織成了一張細密的網,把她從一條不知名的濕漉漉的河裏撈了起來。

“喂喻宜之。”

“嗯?”

“你彈的這個叫什麽?”

“月光奏鳴曲。”

哦難怪。

難怪她會看到月光下的一條小溪,難怪她會聽到月亮對她說話,無形的月光化為有形的音節,說的全是喻宜之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