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喻文泰下樓找自己的手機,大概真要報警,喻宜之心裏也與漆月有同樣的疑問:為什麽做著這般齷齪事的人,反而理直氣壯?

她快速擦幹凈了窗台、地板和紙鎮上的所有指紋,因為她不確定這些會不會成為對漆月不利的證據。

緊接著,令她意想不到的情況發生了,任曼秋的聲音從客廳傳來:“文泰?文泰你怎麽了?”

喻宜之匆匆跑下樓,眼前的一幕,讓她怔在當場——她剛剛許下的生日願望,竟然成真了?

素來身體很好的喻文泰,這會兒倒在沙發上,臉色烏青雙腿僵直,尤其那雙瞪圓的眼,讓喻宜之瞬間想到了醫院擔架上那個男人。

不,比那男人還要糟,喻宜之憑著從小在喻家練就的敏銳察覺到,喻文泰已喪失了所有的生命力。

地上摔著任曼秋的保溫杯,大概她是從琴房下樓接水時,意外看到了這一幕。

她倉皇的叫喻宜之:“打120!”

喻宜之搖搖頭:“沒有用了。”

原來世界上真有因果報應這回事麽?

她的一顆心砰砰跳著,任曼秋撲過來搶她的手機。

可她的判斷是準確的,任曼秋找來了救護車,但喻文泰,的確已經沒救了。

消息被壓了一天,可紙是包不住火的。

到了第三天,K市首富喻文泰因血管瘤破裂暴斃的消息,傳遍了大街小巷,無數富人想起了喻文泰痛恨體檢的惡習,醫院體檢科一時人滿為患。

喻宜之找到醫生問:“他的突然死亡跟情緒刺激有關系麽?”

醫生搖頭:“沒關系,血管瘤像一顆定時炸彈,長到一定時候該破就會破。”

那麽,就真是天道。

喻宜之走到醫院走廊,幾乎還是難以相信,總覺得喻文泰仍會從太平間坐起,伸著那看似溫潤的手按在她肩頭。

可她擔憂的事終歸沒有發生,時過驚蟄,春雷始鳴,空氣裏隱隱的暗響,似要驅散一冬的陰霾。

她回望走廊,任曼秋還裹著披肩坐在那裏,等待著最後屍檢的結果,得知消息的喻文泰舊識紛紛趕來探望,給任曼秋送上安慰。

直到醫生出來宣布,喻文泰的確死於血管瘤破裂,沒有其他任何因素幹擾,是一場令人悲痛的意外。

喻宜之對著窗外,呼出一口白茫茫的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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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天漆月懷著惴惴不安的心情,並沒聯系喻宜之,怕給喻宜之帶來什麽不必要的麻煩。

又三天後,喻文泰的葬禮公開舉辦,這在K市是件大事,不少人前去送行。

漆月混在隊伍裏,拿著人手一枝免費領取的白菊,聽著前後左右的人議論喻文泰:“怎麽這麽年輕就去世了,才五十歲。”

“在富人裏算難得有良心的吧?這些年也算為K市做了不少實事。”

“對啊,資助貧困生、修路、修圖書館……富了也不忘本,不容易了,可能真是個好心人吧。”

漆月無聲的撇了撇嘴角。

快排到她了,遠遠已經能透過透明的棺材望見喻文泰的臉,經過入殮師的化妝,那張臉還跟在世時一樣栩栩如生,帶著他一貫寬厚的笑。

周圍人還在說:“相由心生啊,一看就是個善心人。”

漆月被嗆出一聲冷笑,把花丟在地上狠狠踩碎,走出隊伍給自己點了支煙。

“哎這小姑娘怎麽這樣……”

後面人拉她一把壓低聲音:“你不知道她麽?看那一頭紅頭發,叫什麽漆老板,混街頭那群年輕人裏挺有名的……”

漆月騎著摩托回家,任風把她的紅發吹得亂七八糟。

為什麽。

為什麽世人都只看到表面的偽善的嘴臉。

她停摩托車的時候又狠狠踢一腳,揚起一地的沙,掐了煙悶悶往家走,從榕樹下傳出一聲輕喚:“漆月。”

漆月跑過去:“喻宜之,你怎麽在這?”

她剛去葬禮就是為了看看喻宜之好不好,沒想到喻宜之根本沒出現,只有任曼秋和喻彥澤在鞠躬答謝。

這會兒葉片濾過陽光的陰影落在少女臉上,顯出一種異乎尋常的幹凈:“沒人再留我,我終於可以從那種家裏搬出來了。”

她腳邊放著小小一個行李箱,大概也就只裝了隨身的幾件衣服,站起來輕輕擁抱漆月:“我又是孤兒了。”

漆月怔了一瞬。

少女身上帶著香,臉上帶著突然解脫後的茫然的笑。

漆月輕輕回抱她:“沒關系的喻宜之,你還有我。”

她拎起喻宜之的行李箱帶她回家。

喻宜之的故事呼之欲出——她也曾是孤兒院的孩子,相比起漆月從小的明艷,小時候她瘦瘦小小不起眼,喻氏夫婦本想收養的是漆月,但小小漆月不知感應到了什麽拼命抵抗。

所以他們才注意到喻宜之,喻宜之比漆月“幸運”一點,送她來的人告知了父母的姓氏和喻宜之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