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車裏又一瞬安靜了。

但這安靜和漆月上車時不一樣,完全是因為喻宜之束腰西裝闊腿西褲拎著鉑金包站在那裏,精致的臉在清晨陽光直射下也毫無瑕疵,完美得不像真人。

負責人都愣了下才說話:“喻總?您不是跟艾總他們一車先走了麽?”

喻宜之淡淡道:“我遲到了,沒趕上那車,就坐這輛吧。”

負責人讓開最前面那個位置,喻宜之:“你坐你的,我坐後面就行。”

她拎著包往後走,好像漫不經心往漆月邊上的空座一瞟。

然後坐下了,身上烏木混合著琥珀的香水味瞬間湮沒了漆月。

漆月皺眉往車窗邊縮了縮:“媽的,真臭。”

這麽多年了,喻宜之的香水一直沒換過,都是T家黑瓶那一款,說起來第一瓶還是漆月送的。喻宜之說那像權勢的味道,十八歲時漆月還不明白那是什麽意思。

現在想來,喻宜之當然會喜歡那款香水了,因為她從來就是個野心勃勃的人,漆月卻一直聞不慣。

不過她今天說這話是為了故意刺喻宜之,她挺煩喻宜之現在這一套。

簡直是對十八歲那時的故技重施。

高三下學期高考之前,學校為了給高三生解壓,組織全體高三生去登K市最有名的石花山。

高三人不少,學校聯系的大巴公司運力不夠,最後分給(7)班的大巴又舊又破,惹得全班怨聲載道。

漆月也煩這車,心情不好,把大頭他們都趕開了,一個人占一排,窗簾蓋臉上想睡會兒,又覺得車裏鬧哄哄的。

她正要吼一嗓子,沒想到車裏瞬間安靜了,她在臟兮兮的藍色窗簾後一睜眼,卻看到喻宜之一張月光般清冷的臉出現在車門邊。

班主任愣了下:“喻宜之同學?”

高三(1)班作為天之驕子,分到的當然是最好的車,喻宜之跑這兒來幹嘛?

喻宜之禮貌的說:“王老師,我在教室做卷子錯過了我們班的車,現在只剩你們這車沒走了,我能搭麽?”

班主任:“能是能,不過我們這車挺破的。”

喻宜之:“沒關系。”

她清清淡淡的往後走,好像極不經意瞟到漆月旁邊有個空座,輕飄飄的坐下了。

等車發動以後,漆月在快爆炸一樣的馬達聲裏問:“真的假的啊喻宜之?你做卷子忘記時間了?”

喻宜之目視前方笑了一下。

將至盛夏的陽光透過車窗照進來,漆月穿超短牛仔褲的膝蓋裸著,跟喻宜之穿幹幹凈凈校服長褲的膝頭,隨車輛顛簸而不斷微碰在一起。

而喻宜之的這身校服,今早還掛在漆月家舊筒子樓走廊的竹竿上,喻宜之從狹促的木板小床上起來,要手腳並用爬過身邊還在熟睡的漆月,才能下床洗漱,把那套幹凈的校服穿在身上。

漆月微皺著眉頭靠窗睡覺,好像她身邊沒坐著個喻宜之一樣。

然而隨著大巴顛來顛去濺起一路塵土,她眉頭越皺越緊。

因為平時總騎摩托,沒什麽人知道她暈車。

不是所有車都暈,暈那種密閉性很高、人又多的車,比如旅遊大巴。

這會兒陽光曬得她頭暈乎乎的,胃裏一陣翻江倒海。

但她並不想跟任何人說她暈車了,連喻宜之也不想,拜托她可是剛得要死的漆老板,暈車這麽柔弱的事適合她嗎?

好在喻宜之在她旁邊安靜的看書,並沒注意她這邊的動靜。

他媽的,真難受。

喻宜之忽然起身,站起來俯著身子,長長的頭發垂到她臉上,癢癢的。

媽的喻宜之知不知道自己什麽姿勢啊?胸就在她眼前好麽?雖然喻宜之沒胸。

喻宜之把藍色窗簾拉上了,又坐回去。

漆月的臉瞬間籠進一片陰影裏,跳痛的太陽穴緩了兩緩,慢慢睜開眼。

然而這破大巴的窗簾並拉不嚴,兩片窗簾之間的粘扣帶早已失效,隨著車顛簸,陽光一點一點從起伏的窗簾見漏進來。

漆月還是想吐。

她這暈車的毛病連吃藥都沒用,除了強忍,簡直不知怎麽辦才好。

陽光伴著陰影,晃動在喻宜之的手上,像一片曖昧流動的光影,那白皙纖長的手指變成了承載漆月光陰的膠片。

漆月皺著眉,放空無意識的盯著那手指。

光晃過來,是她的歡與樂。

影晃過來,是她的思與愁。

接著那整只手都向她這邊靠近了點。

漆月以為是車太顛讓她產生了錯覺,可那流淌著光影的手在不斷向她靠攏。

漆月愣了愣,直到那手把她虛虛垂在扶手上的手捏進了手裏。

在她手心裏掐了下,一偏頭,氣聲說:“這樣,會不會好點?”

一車人都差不多睡了,隨著車輛顛簸有人發出鼾聲,再不就是打遊戲,一片藍光從喻宜之的右前方傳來。

漆月大著膽子,悄悄回握喻宜之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