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喻宜之是在一陣雨打窗戶的聲音中醒來的。

她不自覺的皺眉——雨又開始下了,這大半個月來總是這樣,好像天氣都被茫茫的潮氣所包裹,沒完沒了,沒有盡頭。

然後工地就出了事,像夢魘。

不過下一秒,她的眉頭倏爾舒展,因為看到一個背影,盤腿坐在一個圓形蒲團上,面對臥室裏唯一那台小電視,音量調的很低,在看新聞。

電視是不夠纖薄的老舊款,屏幕卡出一道一道痕,不過傳來的聲音卻令人心安:“至此,C城山體滑坡事故的被困人員已全部獲救。在此提醒,極端天氣情況下,工人切勿私自開工,各單位務必做好安全措施……”

所幸,齊盛集團工地安全措施一向嚴格,這次才沒釀成禍事。但工人為了早完工趕去下一個工地,暴雨天私自趕進度,連帶著前去查看的監理一起出了事,這種情況要全集團嚴查。

漆月聽到她翻身的聲音,轉頭:“吵醒你了?”

喻宜之輕輕搖頭:“幾點了?”

窗外是渺渺的灰,屋裏沒開燈,就也被這片暴雨熏出的灰白吞沒,喻宜之一顆心也被浸在這片潮濕裏,生出一種無措的憂傷。

漆月走過來,撳開床頭那盞暖黃小燈,握住喻宜之的手:“下午三點。”

她體溫一向高,手暖而幹燥,像把喻宜之烘幹了似的。

伸手摸摸喻宜之的額頭:“那些被困的人都沒事了,你好點了麽?”

從理智上說,喻宜之知道這夢魘已過。但人並非機器,從心理上,余悸猶在。

她反手攥住漆月手腕,用力一扯,漆月全無防備,整個人倒在木板床上。

兩人的高低關系交換,喻宜之翻身起來,俯視漆月。

漆月穿著她的睡衣,用了她的洗發水和沐浴露,身上有種很熟悉的氣息。

她的吻綿綿密密落下:“我以為這輩子都不會再見到你。”

吻落在漆月的眉心、眼皮、鼻尖、雙頰,然後是唇瓣。

漆月:“喻宜之……”

喻宜之的纏綿來得突然,可漆月好像又能理解,喻宜之被劫後余生的余悸包裹,迫切需要一些體溫來安撫,也需要一場激情來忘卻。

她腳趾一動,就抵到一塊舊木板,讓人恍惚生出一種錯覺,好像她們還在那棟沒拆遷的舊筒子樓裏,還只有十八九歲年紀,還沒做出一個個令人她們走往人生岔路口的決定,一切都還來得及。

可清醒過來,其實她們都已走得那麽那麽遠了。

喻宜之擒著她的手腕問:“談戀愛了麽?”

“什麽?”

“問你跟我分開的這段時間,有沒有談戀愛?”

“談了又怎麽樣?”漆月問:“你就放過我麽?”

喻宜之把她手腕攥得更緊了點,壓制她那被難言情緒而激發的小小掙紮,湊近她唇瓣:“你不是說我從來就是沒良心的人嗎?”

“你要是敢跟別人好,我就把你搶回來。”

她舌頭粗暴擠進漆月嘴裏,外面渺渺茫茫的大雨好像飄進了屋,在兩人之間潮濕氤氳。

漆月發現自己,從來抵不過喻宜之淡漠的雙眼為她染上欲色,也抵不過喻宜之難以自持的小小皺眉,她沉浸其中,無法自拔。

外面天色不似白晝不似暗夜,像卡在其中被拋出時間之外。

漆月失神的抱著喻宜之的背,用僅存的一點力氣想——為什麽她和喻宜之在一起總有這種感覺,好像她們被世界拋棄,蒼茫宇宙間只剩她們二人相依?

結束以後,喻宜之又睡了過去,這段時間她睡得太少,這場激烈後身體出現強烈的應激反應,好似昏迷。

她夢到十八九歲的年紀,和漆月還有奶奶一起住在舊筒子樓裏,有一次她趕著方案卻實在太累,趴在桌上睡著了,醒來鼻端飄來一陣蔥花味的飯菜香。

喻宜之因為從小的經歷,對這世界總有一種遊離感,可那股煙火日常的香氣像一根線,釣住了她,讓她不至於漂浮向外太空流離失所。

這時她醒來,鼻端也有類似香氣。

起身下樓,在廚房看到漆月的背影。

她走過去,鍋裏水咕嘟咕嘟開著,漆月說:“我把廚房簡單打掃了下,不過你這兒沒什麽吃的,只在冰箱找到一把面,一顆蔫掉的小蔥,吃蔥花面吧。”

喻宜之從不做飯,這些東西,大概還是集團的人來打掃時留下的。

兩人坐到飯桌邊,燈光昏黃,像火堆映出的光。外面風雨飄搖,她們在溫暖幹燥的小山洞裏躲避。

喻宜之吃口面,胃裏一陣暖意。

她從小在孤兒院長大,後來又去了喻家,從沒有過“家”的歸屬感,也就沒有童年記憶中的味道。後來直到住進了漆月家,這種遺憾才被補齊,漆月的手藝,對她來說就是記憶中的味道。

漆月把臉埋在面碗裏喝湯,聲音悶悶傳來:“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