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沈惟舟沒有對秦隨下殺手,不是不想,而是來不及了。

習武之人都是狗鼻子,有一點血腥味都能順著找過來,而他剛剛鬧出的動靜又這麽大……他不能賭秦國侍衛都是一群草包。

所以盡管非常想斬草除根,但沈惟舟還是掐著手掌心讓自己保持清醒,跌跌撞撞地離開了這個偏殿,朝著自己來時的方向而去。

剛剛在秦隨手下毫無反抗之力也有這個原因,他燒的迷糊,渾身發軟,能意識到自己身在何地已是萬幸,又談何跟一個武功不弱的侍衛糾纏。

能偷襲成功也不是因為他現在有多強,而是因為秦隨狀態也不太對勁罷了,像是中了什麽春/藥,還是極為烈性的那種,所以才會渴/求與沈惟舟的肢體接觸。

換做平時,沈惟舟沒有武功,必死無疑。

頭痛欲裂,嗓子幹的要冒煙,沈惟舟懶得再想剛剛秦隨的身份和後續要面對的麻煩,只是迷迷糊糊地往前走,想趕緊回到拂雲軒睡一覺。

他並沒有意識到,他走了個與拂雲軒截然相反的方向,而且越走越遠……已經到了秦王宮的中心地帶。

周圍的建築愈發陌生,沈惟舟走著走著,仿佛聽到耳邊出現嘈雜的驚呼聲與廝殺聲,眼前也不再是秦王宮恢弘連綿的宮殿,而是細密錯亂的各色光斑,紅與黑在其中最為刺眼。

終於,他再也撐不住,一個踏空,意識漸漸陷入混沌的黑暗。

沈惟舟昏了過去。

已過寅時,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周圍只有呼呼的風聲作響。

過了片刻,見沈惟舟確實沒有了動靜,側後方的花叢衣料窸窣的聲音響起,兩個男子一前一後地自其中而出。

“殿下。”張文遠落後身前男子半步,俯首低眉,姿態恭敬,“此人極可能是秦隨派出來的誘餌,借以試探殿下深淺,還望殿下三思而後行。”

“秦隨?”

為首男子聞言微微駐足,轉過身看向張文遠。

他穿著一襲青金錦緞繡雲紋長袍,玉冠束發,眉如遠山,眸似寒星,皎若秋月,氣質像一潭幽靜的湖水,平和悠遠,讓人易生好感,卻一眼望不到底。

男子看著張文遠,一字一頓,語氣並不重,甚至稱得上一句平和,卻讓張文遠直接跪倒在地,臉色發白。

“我姬衡玉何曾怕過什麽?……秦隨?”

“張大人未免有些輕看衡玉了。”

姬衡玉,晉國太子殿下,板上釘釘的下任儲君。傳言他三歲成詩,五歲習武,天資卓絕,瀲灩風華。曾在十七歲以一己之力鎮壓晉國叛亂三城,收復西北契丹十六部,聞名天下,引萬千未嫁女子心動,也讓諸多勢力忌憚。

他與秦國秦隨,燕國雲家雲子衍,天算鳳九禦,南域百裏道卿,萬劫西樓渡被譽為當世無人再出其右的六位少年天才,是真真正正的天之驕子。

秦隨?

別人興許怕他,他姬衡玉可不怕。

可惜系統因為沈惟舟的昏迷而被迫進入了休眠,不然它肯定得看著彈幕科普吹個流氓哨:“喲這誰啊!這不是對主角受愛而不得最後江山美人盡失的苦情男配嗎!”

系統沒有查看劇情,所以它不知道,沈惟舟也不知道,所有人在原著裏到底是個什麽樣的定位和結局。

年輕一輩頂尖六人,在原著裏除了秦隨和百裏道卿,剩下的都是主角受的後宮。

故事的最後,姬衡玉與雲子衍掌控的晉燕兩國成為天算宗的附庸,南域百裏道卿壯士斷腕,大半勢力被萬劫谷蠶食後隱世不見,萬劫谷在西樓渡手中,也順理成章地成為盛空陽堅實的後盾。

大半個天下歸於天算,只剩下一個秦國負隅頑抗,堅決反對世家宗門的統治。彼時的盛空陽已經成為“天下第七人”,甚至比之前六名天驕風頭更盛。他與鳳九禦合擬“誅秦令”,廣發天下,邀請眾世家望族共覆暴秦,還天下一個太平。

秦國以舉國之力,和天下抗衡三年。

三年戰爭民不聊生,無數人死在戰場上,無數人又前赴後繼地上了戰場繼續拼殺。敵軍的補給源源不斷,秦國被包圍孤立無援。饑荒瘟疫蔓延在秦地,瘦弱見骨的孩童和婦人哭著送走父親夫君最後一程……曾經意氣風發的秦隨在城頭站了一天,而後大開城門,宣布歸降。

秦國最尊貴的帝君褪去冠冕,換下華服,著一襲普通黑衣,孤身一人穿過百萬伐秦大軍,來到盛空陽面前。

戰爭毀了他俊美的容顏,他的臉上疤痕交錯,但一雙狹長鳳眸依舊充滿鋒銳和冷意,像是彎月下引頸長嘯的孤狼。

他依舊是那個冠蓋天下的秦國帝君。

“善待我大秦子民。”

他殺出一條血路來到盛空陽面前,只留下了這一句話。

秦歷延元十年,秦舊帝秦隨在三年戰爭之後,於歸降之日,一人一劍,自絕於秦都望京城樓。其舊部除戰死沙場者,悉數歸隱山林,不知所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