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六十八章 兩位父親

竟然沒有死。

這是佐佐木清正醒過來之後,第一個念頭。

經過了爆炸,襲擊,和毫不留情的進攻之後,自己竟然還能留下一條性命?手下留情?不,應該說是比起殺死自己,更希望將這一口黑鍋扣在自己頭上麽……

在牢籠之中的病房裏,單調的機械心音節奏裏,佐佐木睜開眼睛,看到了頭頂冰冷的白熾燈燈光。

“傷口都已經包紮好了,肺部和肝部的損傷需要調養一段時間,但問題不大。失血過多對於升華者而言不是什麽太大的事情,你就老老實實的躺一段時間吧。”

在藍色的隔簾,有個蒼老的身影端坐。

並不顧及病人的身體,抽著煙杆,不知道已經抽了多久,整個牢籠裏煙霧繚繞。嗡嗡的排氣扇在迅速的旋轉,但刺鼻的味道依舊令佐佐木咳嗽了起來。

他在沉默裏低頭,看到自己幾乎支離破碎又被重新拼合起來的身體,最後看到了右腿,還有安裝在上面的支架與石膏。

“我的腿,怎麽了?”他問。

在暈厥之前,他不記得自己有這樣的傷痕。

“是我親自打斷的。”簾子外面的老人說:“保險起見。”

“真是煞費苦心啊,犬江奉行。”

佐佐木無所謂的笑了笑,閉上眼睛。

嘲弄的意味並沒有令犬江大怒,老人只是隨意的在桌子上敲了敲煙杆,磕出了煙灰之後,又填進去一鍋煙絲,仔細的壓好,重新點燃。

“這是為你好。”他說。

佐佐木沒有說話。

“不用擔心座頭市,那個家夥比你滑頭了很多,已經逃走了。”犬江說,“瞎子竟然會用震撼彈這種東西,真是出乎我的預料。”

佐佐木的手指微微收縮了一下,並沒有什麽回應。

還有什麽好說的呢?

自己跳進了陷阱。

從頭到尾,都是一場針對自己的埋伏。

寡不敵眾也就罷了,還失手被擒,被在栽上殺人魔這樣的罪名,連死都不能清白,像個笑話一樣。

“既然已經走了,何苦再回來呢?”

犬江輕聲感慨:“聽說你在象牙之塔過的不錯,也有了新的工作,新的人生,你不應該回來的……”

“不該在你殺掉裏見不凈的時候露了行跡,對不對?”

佐佐木忽然擡起眼瞳,粗豪憔悴的模樣中驟然升起了淩厲鋒銳的氣息,好像按著劍柄的武士那樣,冷聲質問。

犬江沒有說話,沉默的抽著煙杆。

並沒有否認這一切。

是他,親手殺死了裏見不凈……

那一晚動手的,並不是殺人魔,而是犬江。

曾經蒙受犬江指點劍術的佐佐木,在追溯而來的那一瞬間,將這一幕清清楚楚的看在了眼中。

“這麽多年了,犬江奉行,你依然沒有改掉血振和殘心時的習慣啊。”佐佐木輕聲質問:“為什麽?還是說,你……是故意的?”

為什麽你要偽裝成殺人魔的樣子,去殺了他?

犬江沒有說話。

可佐佐木步步緊逼,提高了聲音:“因為不凈知道真正的殺人魔是誰對不對?!一旦他說出去,被有心人利用的話,裏見家就會徹底被擊垮……因為殺人魔就藏在裏見家之中!”

“不,我就是殺人魔,是你猜錯了,佐佐木。”

垂簾之後的老人敲了敲手中的煙杆,磕掉了最後的煙灰之後,緩緩起身,躬身行禮:“栽贓與你,我很抱歉。”

“是我墮入了邪道,沉迷殺人的快感。人老了之後就會感受到氣力衰退,不甘心老去的我選擇了飲血還生的秘儀,維持自己的活力。”

他平靜的說:“請放心,等事情結束之後,我會向鹿鳴館自首,懇請剖腹,並為你沉冤昭雪。在這之前,請你好好休息吧,很快一切就會塵埃落定。”

就這樣,後退了幾步之後,他轉身離去,再無留戀。

“這是什麽狗屁不通的理由!”

可那個被束縛在病床之上的男人並未曾因為能夠洗去冤屈而欣喜,反而,勃然大怒,震怒咆哮:“犬江!犬江!你究竟在做什麽!”

“在做對的事情。”

犬江頭也不回的回答,“做武士應該做的事情……如此,裏見家將得以保全。”

“保全下來的東西真的是原來的裏見家麽!”

佐佐木奮力掙紮,不顧傷痕崩裂,血色擴散,“如此大言不慚,你這個老家夥,真的知道羞恥兩個字怎麽寫嗎!你對得起裏見氏歷代信任你的當主麽!”

犬江的腳步停頓了一瞬,旋即漠然:“你我同為武士,應該知道恩義的重要。不要想當然的用野狗的思維去揣測別人,清正。”

“野狗也是知曉對錯的!”

犬江沉默片刻,被逗笑了。

無所謂的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