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六十八章 兩位父親(第2/3頁)

意識到這一場爭辯究竟有多麽滑稽。

“對和錯都無所謂。只要裏見氏能夠存續,只要能夠維持就好……哪怕只是一個空殼,我也能夠在死後去向忠藏大人領受責罰了。”

那個佝僂的老人最後看了他一眼,疲憊的道別:“我所能做到的,就只有這麽多了。”

在不管身後憤怒的咆哮聲。

他關上了門。

“看好他。”

最後對監管者這樣說:“如果有所妄動的話,殺掉也無妨。”

監管者漠然頷首。

犬江再不回頭,筆直向上,穿過了層層防備,看到了等待在門口的角山。

“人呢?”他問道。

“已經到了。”角山說,“在等著您。”

犬江頷首,筆直的向著戒備森嚴的靜室走去。

穿過重廊和門戶,推開最後的紙門。

看到了跪坐在字畫之下的那個年輕的武士,就好像早已經預見到了什麽那樣,眼眸低垂,神情毫無任何波動。

看不出平日裏刻意所表現出的沖動和急躁。

也再不掩飾那一雙眼眸中宛如狐狸那樣的陰暗邪意。

“有勞久等了,久靜。”

犬江關上身後的門,坐在了他的對面:“我想,你應該知道我今天找你過來,是為了什麽。”

“是的,有勞奉行辛苦,替我鏟除了痕跡。”

年輕的武士俯首,土下座,向著老人致以謝意:“本來就覺得,像我這樣的人,是瞞不過犬江先生這樣的長者。看來,這一天比我預想之中的還要快。”

他說:“我就是殺人魔。”

毫無任何隱瞞的,坦誠又直白的回應了犬江的問題。

可是卻令犬江感受不到任何的憤怒或者難過,只是在麻木之中感受到了深重的疲憊。

太多的波瀾了,太多的風浪。

也有太多的變化。

不知不覺,一切都變得和以往截然不同,和他所知的完全不一樣。

可這麽多年的左支右拙,縫縫補補之後,如此的彌天漏洞出現在他的眼前時,他卻連恐懼都感受不到了。

反而有一種苦笑的沖動。

這一天終於來了。

“……你做的比你說的要好,久靜,比所有人都要好。在不凈出逃之前,我甚至沒有懷疑過你。”

在沉默裏,他垂下眼眸,近乎懇請的那樣,輕聲嘆息:“就此收手吧,久靜,一切都還有挽回的機會。”

寂靜裏,再沒有人說話。

漫長的沉默之中,那個年輕的武士好像走神那樣。

怔怔的擡頭,凝視著眼前莊嚴的靜室。

許久,許久。

“犬江先生。”

他輕聲說,“我有,兩位父親。”

“一位父親,是一個不成器的人,他撫養我長大,自以為慈愛,自以為可以得到權力……還有一位父親,是一個傲慢淺薄的人,他將我變成現在的模樣,自以為慷慨,自以為能夠將所有人都玩弄在鼓掌之中。

他們一位教會了我冷漠,另一位教會了我痛苦。”

“可現在,我兩位父親都已經死了。”

他低下頭,似是自嘲的笑著:

“我還記得母親去世之前,我的生父慈愛和藹的模樣。也還記得,我的養父初登大位時意氣風發要大有作為的樣子。”

“可一直到最後,他們都未曾能夠獲得幸福,所收獲的只有痛苦和死亡。他們未曾能夠完成自己的願望,哪怕失去一切,就連自己都被變成了面目全非的模樣。”

他說,“或許他們不應該出生在這個家裏才對,就像是我一樣。”

就這樣,年輕的武士平靜的俯首,向著眼前的老人致以歉意。

“抱歉,犬江先生,違背了您的期望和信賴。”

“我已經沒有回頭路可走了。”

“……”

應該說是憤怒還是惋惜呢。

但犬江發現自己竟然什麽都感覺不到,只有一陣失落和空洞,難以言喻的悲傷,“如此的城府,原本可以托以家族的……”

“不,犬江先生,我不想得到裏見家。”

裏見久靜說:“我只是,想要毀滅它而已。”

那一瞬間,年輕的武士拔劍!

可是,已經太晚了……

犬江黯然的垂眸,不想再看。

早在他走進這一座靜室的瞬間,就已經落入了重圍之中。如今裏見家的八犬士都已經潛伏在靜室之外。

只要久靜稍有異動,等待著他的,便只有死亡。

寂靜裏,有劈斬的聲音響起。

猩紅的色彩噴湧,將墻上的字畫染紅。

當渾濁的血色再次滴落,落回了犬江的臉上,令他在呆滯中緩緩的擡起頭,看向了面前毫發無損的久靜。

還有從胸前穿出的五指……自他的身後。

角山。

沉默堅毅的武士並沒有拔劍,只是五指並起,宛如金鐵的鋒芒就撕裂了老人的後心,摘下心臟,從胸口刺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