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七章(第5/7頁)

站在他身旁的行癡聽得似懂非懂,仰頭看天,抿著薄唇琢磨著,難不成玄燁以後還會生十幾個兒子,但是因為此次變故,那十幾個兒子全沒了???

天機不能妄言,再厲害的人也不可能將未來之事全部猜到。

行癡即使心中不理解,但也沒有再開口向自己的師兄詢問。

師兄弟二人又站在後山門口處,仰頭看著頭頂上的星星一顆一顆被大亮的天光給隱下去。

直至寺內的閣樓上,傳出來“咚咚咚”滄桑又帶著禪意的悠遠晨鐘聲時,師兄弟二人才並肩轉身沿著青石板路回到了各自的禪房裏洗漱、用早膳、上早課。

……

以往的歷朝歷代,當疫病大規模爆發時,當權者們都會把有限的醫療資源用在最緊要的人群身上。

處於封建王朝,此刻全封閉的儲秀宮中坐鎮著醫術最精湛的太醫,各種各樣的藥材也是在齊全的。

宮外純親王府的醫療資源僅次於儲秀宮。

可憐鹹安宮附近的宮室裏住的都是位分低微的貴人、常在、答應之流,病情嚴重的宮人們連進屋子的資格都沒有。

這裏的病患最多,醫療資源卻最少。

天色大亮了,天空上的雪花不飄了,廊檐下、屋檐下、廢棄的亭子裏,頭上方有遮擋的墻角處,入眼就能瞧見臉色燒得通紅、身上布滿紅疹,擁著破棉被咳嗽不止,三三兩兩靠在一起的卑微宮人們。

種過痘、或者自幼出過痘,對可怕的天花有免疫力的禦前侍衛們,宛如雕塑般,握緊手上的佩刀,看著這裏的感染宮人們。

他們奉命在這裏維護秩序,一方面是防止染病的宮人們逃跑,將天花病毒再給傳染給紫禁城裏的其他人,另一方面他們守在這裏也是為了及時將那些咽氣的宮人給身上澆上火油,拖到空地上當場火化焚燒了。

資格尚輕,剛剛入行沒多久,還沒有見慣生死的年輕太醫們,看著宮人們痛苦不已的哭嚎,有的實在是熬不住病痛,咬舌的、撞墻的、兩個人互相幫忙各自掐著對方的脖子,同時送對方上路的人,比比皆是。

這些往日裏在太醫院中都是按著藥方給貴主子們抓藥、煎藥的年輕太醫們,看著眼前宛如人間地獄的一幕,心中難受,眼睛也憋得紅彤彤的,口鼻處的白汗巾將他們眼睛下方勒出了一條深深的印跡,他們既心痛又懊惱。

心痛於身為醫者,卻不能擔起職責,救死扶傷,眼睜睜看著自己的患者們在他們眼皮子底下痛苦的咽氣,亦或是用自|裁的方式來親手結束自己的性命,尋求臨終時的一個解脫。

懊惱於明明往日裏在他們辦完手上的差事後,有大把的時間可以用來讀醫書,為何他們白白虛度了光陰,沒能抓緊時間趁著空暇時,多翻閱幾本醫書,多多向資格老的太醫們請教,提高自己的醫術水平。

若是他們手上的醫術也精湛些,是不是如今就能多救治些人的性命了?也可以讓病死的人數減少些了?

可手頭上的病患實在是太多了,他們忙得壓根兒連懊惱的時間都沒有,麻木又機械地診脈、說病症的嚴重程度,待在哪個隔離區裏。

成箱的藥材以極快的速度消耗著,用大鍋煎藥的侍醫太監們用大鐵勺子攪拌著鍋裏的苦藥湯汁。

一鍋又一鍋黑漆漆的湯藥攪拌下來,他們的胳膊都酸麻的沒有一點兒力氣了,火光也將他們的臉色熏得發黑、發紅、額頭上滿是細密的汗水。

即便如此這些侍醫太監們也不敢停歇一瞬,因為病重的人大多都是自己的同僚們,兔死狐悲,他們通紅的眼睛裏滿是悲痛。

禦前侍衛們將一桶一桶的火油澆在屍體上,屍體焚燒時會冒出來一股子難聞的氣味,灑上火油後,濃黑的煙氣更是從青石板的地面上直沖灰白色的陰沉天際。

乾清宮正殿屋頂上的積雪被暗衛們拿著大掃帚清理幹凈了,身穿著一襲月牙白冬袍的康熙,踩著階梯,爬到乾清宮屋頂上,雙手背後朝著鹹安宮的方向眺望著。

梁九功默不作聲地靜靜站在帝王身後。

五兄弟們皆被他們汗阿瑪關在琉璃瓦片下的溫暖大廳裏,哪都不許去。

屋頂上的主仆二人看著鹹安宮那邊接連不斷冒起的黑煙,兩個人一動也不動地站立著,寒風呼嘯著席卷了樹枝上、院墻上、其他屋頂上堆的積雪,康熙的一雙細長鳳目也被北風給吹得泛了紅。

日子焦灼地難熬著,一天,兩天,三天……

約莫近十天過後,直到十一月十四日,也就是孝昭皇後六周年忌日的前一天,同時也是恪靖公主六周歲生日的前夕,鹹安宮周圍再也沒有駭人的黑煙冒起來了。

天花襲擊過後,因為宮人中招了近大半,險些陷入癱瘓的紫禁城又再度緩慢地轉動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