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四章

在這個宮女的不遠處,還跪著一個垂著頭,看起來剛及笈不久的小宮女。

夫妻倆站在門口處,聽了一耳朵,才搞明白這倆人原來是承乾宮的宮女,大宮女叫珠兒,小宮女名喚春兒。

佟佳氏聽著大宮女珠兒既憋屈又憤恨的哭訴,一雙秀眉下意識地皺了起來。

女兒晴嫣是她十月懷胎才生下來的乖寶,娘家大侄女玉柔,她也了解侄女的性子。

她怎麽都沒想到藩金書局的話本子還沒有解決,自己女兒和侄女就又扯上事兒了。

“萬歲爺,索相大人和赫舍裏福晉到了。”

站在圈椅身旁的梁九功瞧見站在禦書房門口的索額圖夫妻倆後,忙低下頭對著康熙輕聲道。

康熙聞言睜開一雙細長的丹鳳眼。

索額圖瞧見康熙將目光移到他們夫妻倆身上了,忙帶著跟在一旁的福晉繞過跪在地毯中央哭訴的珠兒,徑直走到禦階之下,對著坐在禦案旁的康熙俯身行禮道:

“奴才見過皇上!”

“臣婦給萬歲爺請安!”

康熙沒有吭聲也沒有讓夫妻倆起身,他又低頭瞥了一眼放在左手邊的紫檀木錦盒,錦盒裏面盛著一塊碎成好幾瓣兒、拼都拼不起來的鳳紋白玉佩。

康熙抿了抿薄唇,轉動著手上的玉扳指,對著索額圖和佟佳氏語氣中辨不出喜怒地說道:

“都起身吧,梁九功給大姨母賜座。”

“是!”

“臣婦多謝萬歲爺。”

佟佳氏聽到皇帝外甥喊她的是親近的“大姨母”,而非客氣的“赫舍裏福晉”,心中不由松了口氣,再度沖著坐在上首的康熙俯了俯身就順勢坐在了梁九功為她拉開的左側圈椅上。

索額圖瞧見皇上一上來就給他福晉賜座了,雖然他沒有座位,但一路上趕來高高提到嗓子眼的心還是往下放了放,這說明皇上心裏是清楚赫舍裏一族是被人陷害的,他不由擡起袖子擦了擦額頭上冒出來的冷汗。

跪在地毯上的珠兒見狀,忙又將捧在雙手裏的藍封線裝書往上舉了舉,眼中怒火極盛,像極了一個為了主子可以掏心挖肺的忠仆,哽咽道:

“萬歲爺,您趕緊看看這個話本子吧,主子剛剛做完月子,因為小公主夭折了,這心裏頭一直都難受的不行呢,若不是看到這話本了,保不準還不會氣的吐血呢!”

“奴婢賤命一條,即使今日豁出這條命了,也要為我們主子討個公道!皇貴妃在後宮裏只手遮天,私底下處處與我們主子過不去,還請皇上看一看奴婢手裏這話本啊!莫要讓我們滿心滿眼都是您的主子寒心啊!”

說完這話,珠兒“砰”的一下子就將額頭磕到了地上,兩條胳膊肘抵著地毯,雙手的手心向上穩穩的托著藍封線裝書。

梁九功瞥了一眼禦階之上的萬歲爺,有了康熙點頭示意後,他才將珠兒捧在雙手裏的藍封話本子拿起來,瞧見那熟悉的封面,心中不禁一凜,知道他先前在儲秀宮中沒有多慮,果真是有人在背地裏給皇貴妃和赫舍裏一族下套啊!

梁九功抿了抿唇,踩著側面的禦階走到禦案旁,恭恭敬敬地將話本子雙手呈遞給康熙,瞥見坐在左側圈椅上的赫舍裏福晉聽完珠兒的話後,緊咬著下唇,擱在圈椅扶手上的雙手一會兒攥成拳頭,一會兒又松開的。

他可是知道和皇上對這既是自己大姨母又是自己嶽母的赫舍裏福晉是很看重的,佟佳氏可是除了太皇太後和皇太後外,萬歲爺少有的親近長輩啊。

想著這座位都賜了,雪天挺冷的,也不差一盞熱茶了。

梁九功用眼角余光瞟了一眼坐在圈椅上的康熙已經翻開話本子開始看了。

他就腳步輕輕地走下禦階,邁過門檻去外面招來了一個小太監在他耳邊低聲說了幾句話。

等小太監點點頭轉身跑走後,梁九功扭頭往東邊毓慶宮的方向瞧了一眼,又往北邊的儲秀宮方向望了一眼,心裏忍不住嘆氣道:雜家能做的就是這些了,反|動|話本子這事說大能牽涉到文字獄,說小也就是萬歲爺一句話的事情,究竟能不能逃過此劫,還得看娘娘和太子殿下了。

過了一小會兒後,等梁九功端著一杯金邊玫瑰花茶又回到禦書房裏,明顯感受到禦書房裏的氣氛變得凝重極了,有種李賀詩中描寫的“黑雲壓城城欲摧”的緊張壓抑之感,康熙的臉色陰沉的仿佛能滴出水般,跪在地毯上的小宮女春兒身子顫抖的都險些散架了。

梁九功斂下心中的憂慮,將香氣馥郁的金邊玫瑰花茶遞給坐在左側圈椅上的佟佳氏後,就又踩著禦階走到了康熙的圈椅身後,低眉垂眼當起了背景板。

佟佳氏伸手抿了一口熱乎乎的玫瑰花茶,瞧了一眼跪在地上仿佛馬上要為了主子英勇就義的珠兒,又看了一眼惶恐不已、臉色煞白的春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