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五章

藩金書局的事情鬧得不小。

即使是寒冷的大風雪夜,住在內城裏的王公貴族、達官顯貴們也都聽到赫舍裏一族倒黴催的攤上大事兒了的消息。

戌時末,窗外寒風呼嘯,冷冽凍人,納蘭府中的正院大廳卻如三月陽春般,燈火通明,暖意融融的。

納蘭明珠穿著舒適的單薄棉袍,坐在鋪著狐皮的紅木搖椅上,懷裏抱著剛過完三周歲生辰沒多久的嫡幼子——納蘭揆方。

納蘭揆方聽著耳畔邊兩位哥哥、大侄子與阿瑪的閑聊,沒一會兒就趴在他阿瑪明珠的懷裏流著亮晶晶的口水睡著了。

納蘭明珠聽到懷裏傳來的小呼嚕聲,低頭一瞧才發現小兒子已經睡的流口水了,快十歲的大孫子也靠著他阿瑪容若的胳膊昏昏欲睡,腦袋都快要擡不起來了,明珠一樂,示意站在一旁的丫鬟將嫡幼子給抱回去睡覺,也打發大孫子回他的小院休息了。

等到大廳裏只剩下他和大兒子、二兒子後,納蘭明珠就閉上眼睛邊悠哉遊哉地搖晃著身下的搖椅,邊對著坐在不遠處的大兒子和二兒子笑著張口詢問道:

“容若,揆敘,你們兄弟倆覺得這背後給赫舍裏一族潑臟水的人可能是誰呢?”

十二歲的納蘭揆敘聽到他阿瑪的問話,下意識地扭頭看了一眼他大哥,瞧見他大哥鼓勵的眼神後,納蘭揆敘才抿著唇道:

“阿瑪,兒子覺得能夠將佟佳一族和赫舍裏一族雙雙拉下水的勢力,必定是實力很強的大家族,在內城裏放眼看,很有可能是鈕祜祿一族在暗地裏動手了,畢竟自繼後薨逝、鈕祜祿貴妃昏迷不醒後,鈕祜祿一族在後宮裏的勢力就大大減弱,但是赫舍裏一族靠著個皇貴妃,在後宮裏的勢力卻如日中天般強盛,兩家對比,鈕祜祿一族不可能不嫉恨的。”

納蘭明珠聽完二兒子的分析,沒有立即吭聲,而是用右手敲打著搖椅的木扶手,眼也不睜地又對著納蘭性德詢問道:

“容若,你覺得呢?”

納蘭容若端起右側高腳小方桌上的茶水,低頭抿了一口溫熱的茶,才用右手摩挲著茶盞光滑的細瓷面,微微擰眉思忖著說道:

“阿瑪,白天在科學院裏,我也曾大致翻了翻那個志怪話本子,看到執筆人是個姓白的落第秀才,兒子懷疑這事兒背後八成還是白蓮教在搗鬼,前段時間我聽說白蓮教的教徒似乎把朱三太子給找到了,不知這消息是還是假,若那朱三太子是真的,興許白蓮教的氣焰就更盛了。”

坐在一旁的納蘭揆敘耐心地把他大哥的話給聽完,有些好奇地詢問道:

“大哥,難道你都沒有懷疑過鈕祜祿一族嗎?”

納蘭容若先點頭又搖頭,端著茶盞低聲道:

“揆敘啊,其實白日時我和你的想法是一樣的,覺得鈕祜祿一族動手的可能性很大,但即使如今額必隆大人病逝多年了,可鈕祜祿一族的族老們尚還留存不少,那些族老們有的歷經三代帝王,都是人精中的人精,這事兒明晃晃就是有人在給太子母族潑臟水,除非他們年老昏庸把皇上給當成傻子了,才會這般沒輕沒重的摻和進去渾水摸魚,有這些族老在背後坐鎮,我覺得鈕祜祿一族不會這般冒失,這裏面想來還有別的事兒在裏面摻和著。”

納蘭揆敘聽完他大哥這話,眉頭也下意識地擰了起來,覺得他大哥說的話也有道理。

將兩個兒子的話都聽完後,納蘭明珠才睜開眼睛摩挲著搖椅扶手,轉頭看向兩個讓他驕傲的兒子出聲提點道:

“容若、揆敘,你們兄弟倆的思路大致是不錯的,不過你們還是經歷的事情太少了啊。”

納蘭明珠邊說邊伸手接過二兒子遞來的茶盞,嘆了口氣,晃動著身下的搖椅回憶著說道:

“你們倆還不知道這文字獄的可怕程度,這文字獄就像巫|蠱之禍一樣,只要沾上就洗不清了,倘若皇上不信任皇貴妃、亦或是覺得索額圖有不臣之心,那麽這件事就能讓太子母族狠狠脫一層皮了。”

“當年先帝執政時,大清剛入關沒幾年,那個時候朝堂、民間因為文字獄可是死了不少人的,老夫覺得既然這個志怪話本子以皇上和佟佳一族為原型,還特意放到了太子母族的書局裏進行售賣,很有可能是之前在文字獄案件裏僥幸逃脫的人與白蓮教勾結,亦或是直接投靠白蓮教了,因此才大費周章地做局給赫舍裏一族下套。”

納蘭明珠低頭抿了一口熱茶,出聲道。

納蘭揆敘作為太子伴讀,這幾年跟在儲君身邊也長了不少見識,他知道宮裏面皇上可清理了至少兩次白蓮教余孽了。

有時候在他和張廷玉、富察·李榮保與太子殿下閑聊時,每次都能看到太子殿下一聽見“白蓮教”三個字,霎時間就露出來了頭疼的樣子,連帶著他們四個伴讀也很討厭這個叛亂的白蓮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