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被窩外, 似乎有人低低一嘆:“枝枝……”

聽到這聲熟悉的呼喚,酸楚委屈的滋味兒湧上眉心,尹之枝合著眼, 淚水還是無聲地從眼角流了出來,被枕頭吸收了。

她沒理會外面的觸碰, 更加用力地蜷緊了身體, 如同受到傷害的小動物。

嶽嘉緒就在這裏。他的氣息, 觸碰,體溫,他的懷抱,臂膀, 他的唇, 還有從他的唇中說出來的話……仿佛密密實實地織成了一張網, 在這片空間裏,鋪天蓋地地纏繞著她, 她無法掙脫。

如今,她已經看不清, 過去那些溫馨的畫面——來學校接她的人,管束她讓她聽話的人,生病時陪伴她的人,耐心地教她騎馬的人,曾經和他待在一起就覺得最安心的人,讓她相信自己即使沒有父母也有他做港灣的人……這個人,究竟是她的哥哥,還是早已在某個時刻, 悄悄地從哥哥變成了一個喜歡她的男人?

誰可以來告訴她, 她應該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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縱然想離開這裏, 尹之枝一覺醒來,睜開眼睛,面對的現實卻是自己仍無法踏出這裏一步。

拿不到手機,行李箱也被收走了。裏面放了她很多重要的證件——身份證,銀行卡,交通卡,護照……沒了這些東西,要從這裏離開,基本是寸步難行。遑論她還生著病。

昏昏暴雪籠罩在B城上空,這麽惡劣的天氣,偷偷離開有暖氣的屋子,步行下山,是不現實的。

倒也不是沒有別的消遣。廬山小築裏有電視機,影碟機,還有各類書本、音樂CD、電影DVD。一樣樣地看下來,也足夠她看上半年了。可現在,她完全沒有心情去看這些東西。

連番的變故和打擊,讓她無所適從。接下來的兩天時間,尹之枝都懨懨地在低燒中度過,完全沒了平日生氣勃勃的模樣。

等精神好一點了,她開始為無法探知的外界動向而焦躁起來。

祁家人現在是否還在發難?圈子裏是否仍在談論這出鬧劇?那天的最後,周司羿是怎麽被勸離的?祁家傭人留下的錄音筆和照片,也都還在柯煬手裏……還有,她的工作怎麽辦?她只和姜照年請了一周奔喪假,現在都超過時間了,發現聯系不到她本人,他們會不會以為她出什麽事了?

不是沒想過跟朱姨求助。但是,朱姨再疼愛她,也是嶽家的傭人,這也許會連累朱姨丟了工作。而且,朱姨至今都以為,她只是因為挨了祁老太太的打,並且被圈子裏的風言風語影響了,才會這麽消沉。尹之枝不知道怎麽和她說嶽嘉緒跟自己告白的事。

心情影響了食欲,她這兩天都吃得很少,臉頰軟軟的肉都消減了點兒。朱姨看著心疼,為了讓她開心起來,這天晚上,做了她喜歡吃的東西。

尹之枝總算多夾了兩筷子菜,飯後,臉頰也湧出點點血色。

朱姨心滿意足,八點多就哄著尹之枝上床睡覺。

但她走後,尹之枝卻失眠了。她沒開燈,爬出被窩,拉開窗簾,只穿著短袖衣褲,坐在窗台前,沐浴著月光,看著院子裏結冰的池塘,視線最後越過圍墻,落在外面的山路上。

“怎麽穿得那麽少?”

一件厚厚的外套披到了她肩上。尹之枝回過神來,才注意到嶽嘉緒來了。她的臉蛋慢慢褪下血色,一低頭,就想跑回床上。

嶽嘉緒的手落空了,臉色微變。

被她躲避是破局的代價。早已預料到,她也許短時間內會無法接受,也料到她會有這樣的反應,但在這一瞬間,他的五臟六腑還是傳來一種針紮似的扭曲的痛感。

前兩天看她燒得厲害,也想給她一點時間緩沖,所以,他什麽也沒提。但從那天起,他身體裏的氣血便未曾停下激蕩。人之常情,破了一次例,嘗到了渴盼多年的東西,就很難再滴水不漏地忍著了。

嶽嘉緒沉眸,稍一用力,就展臂將要逃離自己的人抱到了腿上,坐在窗台邊。

尹之枝抱緊了膝蓋,將自己團了起來——又是那種保護自己的姿態。她實在長得嬌小,屈著膝坐在他腿上,就仿佛整個人都是從他的血肉裏長出來的,讓人忍不住憐愛。

嶽嘉緒拿起旁邊的襪子,給她穿上。尹之枝沒躲掉,她抓住外套,遮住自己,嗓音染了一絲病中的嬌弱沙啞:“你快把我的手機還給我吧,我還有工作,肯定有人在找我了,我要回復信息。”

嶽嘉緒低頭看著她:“我會處理好,你什麽都不用煩惱,安心休息。”

“不要,我可以自己處理,遇到事情還要別人幫忙,這像什麽樣子?我要自己……自己處理工作。”

但嶽嘉緒好像看出了她真正的意圖,正如她小時候每次想撒謊,都會被他看穿一樣,回絕了:“不行。”

尹之枝不平地反問:“為什麽?”

“拿到手機,你會第一時間離開的吧。”嶽嘉緒看著她,給她攏了攏衣服:“枝枝,現在真的這麽討厭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