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學生的考卷沒有半分多余墨跡, 大人一看便知,如果真要夥同董大人舞弊, 學生根本無須做的如此明顯。”許清元先是表明自己的清白, 然後說出推測,“《商論》之興世人有目共睹,董大人以此為策論題目不是罕事, 鄉試前不止一人預測過類似考題。父親雖然在汀州做官,但戶籍一直未改,作為女考生, 我必須回到北邑省參加鄉試,董大人或許也是因此才未曾有所避及。”

“腦子轉的倒是挺快的, 理由都找好了,還說不是事前共謀。”黃嘉年將案桌上的幾封信扔給她, “這是你父親與董儕同來往的書信, 你自己看。”

許清元不敢置信地展開信草草看過,頓時恍然, 立即辯解道:“《商論》售賣後, 在禹地和京城尤為受追捧, 官員中也不獨董翰林曾給我家寫過信,起初我和父親為不得罪人,幾乎每封必回,這封是父親回的不假,可內容絲毫沒有涉及舞弊之事, 況且只有父親私印,沒有學生的印章簽字, 怎麽能作為學生有罪的鐵證?”

黃嘉年似乎很不耐煩聽她辯解, 示意道:“既然你不肯開口, 也好,來人,上拶刑。”

拶刑,也叫夾刑,以拶子套入手指,兩人拉扯收緊,主要用於逼供。可許清元是讀書人,手對她來說比其他部位更加重要,就算她能忍受完刑罰,但從此之後雙手盡廢,後半生再無指望,跟死了有什麽區別?

兩個身材魁梧的差役不由分說地將刑具套在她手上,許清元心中驚駭,不再猶豫,她果斷喊道:“我說!”

黃嘉年臉上的遺憾一閃即逝,吏官蘸飽毛筆,準備記錄許清元的供述。

“我要告發鄉試解元盧稷與歸鶴先生尹維事先通謀科舉舞弊,盧稷之父盧邵元與尹維兩人更是共同操控北邑省鄉試數十年!”許清元防護性地將手指收攏,目光卻盯緊了黃嘉年的表情反應。

此言一出,舉座皆驚。自齊朝開國以來,科舉上從沒出過這麽大的醜聞,正因為知道這件事的要緊程度,黃嘉年都沒顧上計較她的答非所問,而是逼著她交證據。

許清元從懷中拿出被疊成一個方塊的紙,交給吏官:“這是學生制作的證據筆錄,大人如若不信,照上面寫的去查證便可盡知真相。”

黃嘉年接過紙張,囫圇一瞥,第一個印象是:好新奇形式,好規整的字體。

這張紙上畫著一條條橫豎線,框出數個大小不一的格子,每行每列起頭的格子中詳細寫明主題,剩余格子被許清元用蠅頭小楷填的滿滿當當,某些可能是案件關鍵細節的語句用橫線標劃出來,清楚直觀,重點鮮明。

以工作量而言,沒有五六天的功夫,絕對制不成這麽一張內容繁多的表格。黃嘉年擡頭瞥了下首的許清元一眼,然後收回視線,仔細看過一遍。

黃嘉年的表情嚴肅中混合著不易被人察覺的興奮,他邊看邊拿筆在另一張紙上快速記下幾串信息,將之遞給下屬,道:“把這幾本書買回來,再找此人探聽消息,問他尹維是否曾帶盧邵元去看過病。”

下屬領命而去,被忽視半晌的許清元這才被重新記起。

“即便你說的不假,但皆與本案無關。”黃嘉年沉沉地道。

“學生懇請黃大人查下去,到時候,或許就能看清誰才是真正竊取功名之人。”許清元眼神有些莫測,沒有退讓。

黃嘉年沒再多說,讓人把許清元帶下去,自己坐在審訊室盯著表格看到夜深。

三日後,許清元從牢房轉移至一處隱蔽的宅院中,隱蔽囚禁,路上看著再次見到的天光,她不禁被晃的遮住了雙眼。

在宅子中生活環境改善許多,許清元好好把自己洗刷一番,閑著無事,便開始從頭仔細梳理起這件持續數十年的驚天舞弊案。

她最初覺得這其中有不對勁,是因為盧稷對《曲衡相書》的普及率認知與絕大多數考生出現誤差,但當時她還沒有聯想到這麽遠,猜測的方向只是盧稷此人確實有天才腦瓜,加上為人淺薄,喜歡顯示自己的不同而已。

但當她為明白自己的不足去買《曲衡相書》之時,才知道它冷門到什麽地步,尤其是在書店角落看見那本書落滿灰塵之時,心中的疑惑更增加一分。而隨即發現的歸鶴先生的批注版本更是讓這件事在她腦中那道罪與非罪的白□□線上反復橫跳。

直覺告訴她,這裏面有貓膩。

為滿足自己的職業病和好奇心,許清元熬夜看完歸鶴先生批注的版本,而從只言片語中,許清元捕捉到一些關鍵信息。

比如歸鶴先生曾提到過自己有一位忘年交,可惜朋友視物模糊,眼睛容易疲勞,看起來無神,影響面相,顯示出晚景淒涼的預兆,還提過省城有位姓張的大夫善治此疾,並表示將來或可帶朋友去看診。